理财(一)
夏丏尊回忆,鲁迅穿衣服向来不讲究,他从端午到重阳,一直穿着一件廉价的羽纱(当年叫洋官纱)长衫。1926年初秋,鲁迅从北京到厦门任教,途径上海,朋友们为他洗尘。夏丏尊发现,时隔二十年,鲁迅还穿着洋官纱。他对鲁迅说:“依旧是洋官纱吗?”鲁迅苦笑着回答:“呃,还是洋官纱!”
鲁迅的同学、后在教育部的同事张邦华的儿子患重病,张找到鲁迅帮忙。鲁迅不仅托朋友替张介绍医院,还替他付了一千多元的医药费。出院后,又替他们请全院的医生吃饭,表示谢意。许广平说:“他的慷慨,真叫人奇怪。有时人们以平常上海洋场心理推测先生,以为先生能这样替人花钱,一定是个富翁了。谁知先生却用钱之所要用,什么留底都不存了。”
鲁迅对周作人的儿子坐包车上下学很看不惯,说:“少爷派头,坐包车。”
孔另境回忆,一家书坊让鲁迅译书,说好按实字计酬(即不计算标点符号)。鲁迅同意翻译,但译文未加任何标点,也不分段,每张纸写得满满的,不空一格。书坊将稿件退回,请鲁迅分章节并加标点,鲁迅回信说,分段落加标点要另算钱,从此,书坊计算稿费再也不除去标点了。
鲁迅曾和几个青年编《海燕》,刚出了几期就被当局查封。杂志被封后,代售的书商打算赖账,鲁迅石始终无法收回钱。最后他说:“好的,你不给钱我有办法,我这里都有收据,现在爽性不要了,我打算送给小瘪三,看你们能不能赖掉这批账!”
张友松回忆,北新书店的李小峰常欠作者稿费,他与人约定付款期限,总是说某月某日“以后”一定送来,而不说“以前”,鲁迅戏言:“他这样说,是永远不会失信的。”鲁迅因北新拖欠稿酬,曾诉诸法院,胜诉后,鲁迅便自制了印有“鲁迅”二字阴文印章的版权印花,以后新书出版,书商需到鲁迅处购买印花,贴在书上,作为防伪标记,并防止书商再拖欠稿酬。
因为和北新书局的稿费纠纷,在出版《两地书》时,鲁迅特地先和另一家天马公司接触,并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北新书局。李小峰甚为着急,鲁迅便借此机会要求北新多支付版税。
鲁迅很是节俭,他的许多信封都是自己做的,他利用生活中可以用到的废纸,比如朋友寄来的大而厚的信封翻过来做成新的信封,或者用朋友寄来的包裹纸,或者用废纸。鲁迅收到包裹后,不但将包裹纸摊平、放好备用,连包扎包裹的绳子都收起来备用。
但有些方面,鲁迅却不愿节省。当年买八道湾的房子时,他为了让弟弟的孩子们能有玩耍的地方,特地挑选了有大块空地的八道湾的房子。到上海后,家中只有他和许广平两个人,但他却一定要租一独栋的三层小楼。除了火腿,他不吃隔夜菜;不爱吃蔬菜,所以每餐一般必有肉。
晚年在上海,鲁迅出门总是很警惕,看电影总是坐“花楼”(包间),怕遇到认识的人,免遭善意或恶意的研究;出门很少坐电车,更不坐黄包车,怕遇到意外躲避不方便,路近便步行,路远就雇汽车。有时候局势紧张,他便十天八天不出门,但越不出门便越羡慕外面自由的人们,于是越想出门,所以他宁愿多花点钱,坐汽车,坐“花楼”。
鲁迅爱吃糖,但总买三四角钱一磅的廉价糖。在北京时,偶尔也会从稿费中拿出一些,到东城一家有名的法国点心铺买两块蛋糕来吃,也喜欢请许广平等几个女学生吃。但人多的时候他一般不会拿出来,许问为什么,他答:“你不晓得,有些少爷真难弄,吃了有时反而会说我阔气,经常吃这样点心,不会相信我是偶然的。”
鲁迅很喜欢北方口味。许广平一直想请一个北方厨子,但鲁迅认为开销太大,因为请厨师每月至少要十五元钱的工钱。鲁迅家中只有两个年老的女佣人,都六七十岁了,所以买米买炭都是许广平亲自去做。来了客人,也是许亲自下厨房的,菜食很丰富,鱼,肉……都是用大碗装着,起码四五碗,多则七八碗。他们平常自己吃饭时就只有三碗菜:一碗素炒豌豆苗,一碗笋炒咸菜,再一碗黄花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