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物
叶公超自称做人的座右铭是:见大人则藐之。
抗日期间,叶公超奉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命令在伦敦发表了《西藏事件宣言》。《宣言》发表以后,宣传部电令停止发表,叶公超复电:“业已发表。”宣传部再电:“应予更正。”叶公超再复电:“不能更正。”不久,叶公超奉命返国。陈布雷特地到机场接他,并悄悄告之,蒋介石很生气,见面要小心应付。
这是叶公超第一次见到蒋介石。蒋沉着脸问:“叫你更正,为何不更正?” 叶的回答很干脆:“此事关系国家威信,是绝对不能更正的。”叶公超的直言让蒋深感惊讶。随后,蒋不再追问宣言的事,转而问起叶公超的工作情况。
叶公超到台湾后,担任外交总长,他最烦蒋介石的文山会海,尤反感开会查岗(签到)。一次在听蒋介石报告时,他愤愤地对同事说:“嗦嗦,又浪费我半天时间,”接着还用英语补了一句,“他敢拿枪枪毙我?!”
据说,叶公超遇到开会经常让别人去顶替。一次,在听蒋介石的报告时,叶公超无所顾忌他在下面跟同事发牢骚:“两个小时可以办许多事情,却一定要让我来浪费。”
陈诚是叶公超的顶头上司,两人互有芥蒂,叶公超对他多有不屑。1950年,国民政府迁往台湾之后,拟建“革命实践研究院”,陈诚任主任。对于这个研究院,叶公超颇有微词。一次在饭桌上,叶公超当着陈诚的面直言:“研究院是做官的‘终南捷径’,受过训的人除了多了一件护身符外,看不出什么效果。”一句话把陈诚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打哈哈。
陈诚说话喜欢引经据典。1961年,时任“副总统”的陈诚“访美”,与肯尼迪总统会谈,叶公超临时充当翻译。在会谈中,陈诚引用《孙子兵法》中的话,让肯尼迪听得一头雾水,会谈气氛十分尴尬。后来,叶公超索性不拘泥于陈诚的原话,只根据其要点进行翻译,才扭转了会谈的气氛。会后,叶公超把自己不按句翻译的事告诉了部下。
在讨论外蒙加入联合国问题时,叶公超与蒋介石发生争执,叶公然骂蒋介石道:“他懂什么外交,连问题都搞不清楚!”
1955年,记者乐恕人采访叶公超时,叶公超说:“我是做的中华民国的外交部长,不是做的哪一个人的外交部长。我执行政府的外交政策,在运用和决断上,我有我的自由,某某也干涉不了我。”“某某”指的是蒋介石。后来,乐恕人问他这句话可否引用时,叶公超无所谓地回答:“你引用好了,我不在乎。”
某“立委”在质询会上指责叶公超用人不当,质问叶:“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外交官?”叶公超平时很烦此人,知道他有羊癫疯,回答说:“只要大学毕业,五官端正,不患羊癫疯的都可以当。”说完还鞠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在外交部工作的人,都知道只要叶公超被蒋介石训斥以后,回到部里必定训斥司长。与叶共事的政务次长胡庆育回忆叶公超说:“他的脾气一天有如春夏秋冬四季,你拿不准去见他时会遇上那一季,大家凭运气,可能上午去看时还好好的,下午就被骂出来。”
叶公超说:“我一辈子脾气大。”。很多人都说叶公超:“他一辈子吃亏就吃在脾气上。”
叶公超很烦记者,一次,他对盯梢的记者下逐客令说:“叶某人也做过报纸编辑,做过夜猫子,且从不把‘高官大吏’看在眼里,也不做洋人的‘买办’,但我也看不起像蚊子似的紧追不舍的新闻记者,你就是那个蚊子!”一次,被熟悉的朋友“叮”得无法,就说:“我说,我说,只要你不写,我什么都说。”
画家陈子和说叶公超:“公超有三大缺点,第一是看不得别人有错,有错就当面指责。第二是不管是谁在他面前耍花枪,马上拆穿。第三是个性强,对任何事都有定见。”
1933年,叶公超与闻一多、林徽因创办《学文》月刊,作者中有一批北大、清华的高材生,季羡林也在其中。季羡林曾写过一篇名为《年》的散文,受到叶公超好评,季羡林很是高兴,紧接着又写了一篇《我是怎样写起文章来的》,也期望得到叶公超的首肯。可没料到,叶公超大发雷霆,铁青着脸对季羡林大吼:“我一个字也没有看!”把季羡林吓得目瞪口呆,赶忙拿了文章走人。
叶公超“恃才傲物”,因而得罪了不少人。有次报业酒会上某公问叶:“在今日记者群中,你看哪一个是最出色的?”他思索一会儿说:“以后我若有一天不做官,我倒想做新闻记者。”
当年,叶公超在暨大与校长郑洪年一言不合,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一次,有电话打到叶公超家中找他,手下人替他挡驾,说他已休息,有事明天再谈。他顿时跳脚骂开,打电话的人在那边听得清清楚楚:“×××请你注意,我们不可以如此官僚,我明明在家里品茗看闲书,为什么说假话。这样下去我的朋友都给你得罪光了。”
一次,叶公超公然对一位搞宣传的朋友说:“我办外交,你搞宣传都是放错了地方。外交与宣传对有利于自己的事,皆要尽是夸张,也就是要能说大话。对于不利于自己的事,皆要尽量隐讳,也就是要常说假话。这两者,皆非你我所长也。”他说:“不用权术是最高的权术”。
早年,叶公超与饶孟侃(子离)友情甚笃。一日,两人论某英国诗人,叶公超取出那位诗人的集子,挑出几首代表作,要饶读后再讨论。饶疲倦了掩卷入眠,叶公超见后大怒,拣一本硬壳书砸在饶的头上。从此两人由此疏远。
叶公超在清华教过钱钟书的“大一英文”,用的教材是奥斯汀的小说《傲慢与偏见》,据说他曾挖苦才华过人但骄傲的钱锺书说:“你不该来清华,应该去牛津。”
许渊冲出国前去看叶公超,叶还像在联大时一样,劈面就是:“你要出国镀金去了。”许渊冲下不了台,只得答道:“老师已经镀成金身,学生只好去沙里淘金了。”
曾和叶公超共过事的沈剑虹说,叶公超有时见面非常亲热,有说有笑,有时视若无睹,一语不发,好像根本不认识似的。同叶公超相处久的会原谅他,比较生的人,一定说他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沈以为“他这种情绪不稳定,可能同他家庭生活不正常多少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