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事(三)
董作宾曾调侃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和历史语言研究所:“朱家骅先生是代理院长,傅斯年先生是代理总干事,李方桂先生是代理所长,我们这一群人就是三代以下的人民呵!”
那廉君的回忆文章,提到傅斯年在昆明生活的场景:傅先生在昆明乘坐人力车,大概是从拓东路到靛花巷的住所。昆明的人力车夫,拉起车来,总是飞快地跑,和长沙人力车夫的斯文慢步,正好相反,如遇到下坡路,总是把“车把”用胳膊一抱,两脚悬空,直冲而下。这一次由于傅先生又胖又重,走近逼死坡(就在翠湖边,是南明时代遗迹,今仍有“永历帝殉难”碑记),那是极大的斜坡,车子急速滑下,滑得过猛,于是车子翻覆了,车上人掉下来,车子也摔坏了。可笑的是车夫不但不表示歉意,反怪乘客身体过胖过重,要他赔车子。
傅斯年、李济还和裘善元同在重庆参加一个宴会。宴会结束,主人特别为他们三个人雇好了滑竿。六个抬滑竿的工人守在门前。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裘善元,工人们见他是一个大胖子,大家都不愿意抬,于是互相推让。第二走出来的是李济,剩下来的四个工人看比刚才出来的还胖一些,彼此又是一番推让。等到傅斯年最后走出来的时候,最后的两个工人一看,吓了一大跳,因为傅斯年比刚才的两个人都胖得多,于是两个工人抬起滑竿转头就跑,弄得请客的主人甚是尴尬!
傅斯年对自己的胖的辩词,更是精辟。一次罗家伦问他:“你这个大胖子怎么能和人打架?”傅斯年答:“我以体积乘速度,产生一种伟大的动量,可以压倒一切!”
傅斯年胖,故也有胖人常有的毛病,就是打鼾。一次他与李济从宜宾到重庆,乘船,与船员同住一室。第二天两人相互抱怨,都说对方打鼾太响。后来,同住的船员告诉他们:二位先生的鼾声都不小,害得我们一夜都没睡好。
傅斯年不讲究衣着,不积蓄家产,他的爱好,读书治事之外,就是吃。但因为胖,他又不能随意吃。俞大綵夫人回忆说:“孟真因病忌食,只能吃米饭、无盐的蔬菜、水果及少许甜食。我曾试以色彩悦目的盘碗,在餐桌上瓶中插几枝鲜花,引起他的食欲。但面对如此淡而无味的饮食,谁能有食欲呢?他每日处理校务,劳累不堪,回家饿极进餐,看他以菠萝汁拌饭,聊以充饥而难于下咽的神情,我好难过。”
逸事(四)
毛泽东对傅斯年也很欣赏,1945年7月傅等文化界参政员到延安考察,在宴会上,毛泽东风趣地对傅斯年说:“我们是老相识了,在北京大学时我就认得你,你那时名气大得很,被称做孔子以后第一人哩!”傅斯年说:“毛先生过誉,那是同学们的戏谑之词,何足道哉。”此后,毛泽东和傅整整畅谈一个晚上。临别毛应傅之所请写一条幅相赠,附书:“遵嘱写了数字,不像样子,聊作纪念。今日间陈涉吴广之说,未免过谦,故述唐人语以广之。”条幅写的是杜牧的一首咏史诗:“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尽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两人谈话时,毛称赞傅在“五四”时期的功绩,傅说我们不过是陈涉、吴广,你们才是刘邦、项羽。刘、项显指国共两党的领导人。毛所书诗句“古典”、“今典”均极对景,回答了傅的谦逊,也称赞了傅的以学问自立。
1945年11月,毛泽东在重庆《新民报晚刊》发表《沁园春•雪》。过了一个星期,王芸生给傅斯年写信,把毛的这首词抄给他,让他看看“此人满脑子什么思想”。
“一二•一”惨案发生后,傅斯年向联大教授施加压力,当局要学生尽快复课,不然,蒋介石要派霍揆彰武力解散联大,把学生编入青年军。在教授会议上,冯友兰对傅斯年开玩笑说:“你原来是个学生头头,专门跟学校当局闹别扭,现在别扭闹到你头上来了,真是‘请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1947年,傅斯年患高血压,到美国治疗。俞大綵回忆:“他病愈出院时,体重减轻三十余磅,仅有的几套衣服,都太大了,裤腰大出四寸。我记得他出院回家的那一天,跨进屋门,用只手紧缩着裤腰说:‘我现在简直可称为楚腰纤细,再也不是傅大胖了’。他一向不讲究衣着,出院那天不曾制新衣,一直到回国,长台大(在台大当校长),到他去世,仍穿那几套旧衣服。”
在台大当校长,傅斯年常去光顾夜市馄饨摊子;蹲在马路边上研究地摊上的象棋残局;给小书店写招牌。他给台湾大陆书店写条幅:“读书最乐,鬻书亦乐;既读且鬻,乐其所乐!”
傅斯年好吃,经常忍不住背着夫人开荤,有时在上班路上,他到路边小吃摊上,买个肉饼或猪蹄香喷喷地啃起来,或者在返家途中偶尔进小食店吃最爱吃的北方面食,并嘱咐同行的那廉君秘书:“我是解馋,回家千万不可告诉我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