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一下。
孙叔敖用了一章来讲,总的篇幅其实并不少。之所以集中在一章,是为了故事集中,读者的印象深刻。如果按照时间顺序以流水账的方式来写,故事分散而且显得突兀,反而有损他的伟大形象。后面孙叔敖还会出现,但是不是主要人物。
第一〇一章 你是神经病
楚庄王十三年(前601年),楚国讨伐舒国和蓼国(都在今安徽境内),一举灭了他们,再次扩张土地。
楚国的内部问题解决了,晋国呢?
同年,晋国发生了大事,头等大事,什么头等大事?赵盾死了。
这一次,晋国的大夫们都学了个乖,赵盾病重期间,个个都在首都蹲着。就算地震来了,就算禽流感来了,也坚决不走。
赵盾的死,毫无疑问预示着晋国的权力结构要发生变化。那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顺利交班
按照晋国原有的六卿排位,赵盾之后是荀林父,荀林父之后是郤缺,那么,赵盾一死,应该是荀林父递补中军帅。
可是,赵盾会让荀林父接自己的位置吗?绝对不会。
临死之前,赵盾在床上召集六卿开会,指定了郤缺接任中军帅。有人反对吗?就算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敢说。
等到别人都走之后,赵盾留下了郤缺,他还有话要说。
“缺,你知道为什么选择了你而没有选择荀林父吗?”赵盾问。
“啊,请指教。”郤缺其实都知道,他装不知道。
“荀林父这个人头脑太死了,不行。”赵盾轻声说,他看看郤缺,接着说:“不过,他这人还算老实,不用提防他。有一个人必须要除掉的,那就是胥克,我看这人一直对我们怀恨在心,一定要除掉他。”
郤缺点点头,说了声:“是。”
“还有,我儿子赵朔就托付给你了,替我照看好他。”赵盾又说,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元帅,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郤缺说,他知道,而且完全知道赵盾想要他做什么。
赵盾点点头,从郤缺的眼光里,他知道自己可以闭眼了。
赵盾走了。
但是,晋国的权力斗争并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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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斗争金科玉律第:一定要把权力接力棒传给自己信得过的人
晋国权力结构的重新布局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郤缺唯一的竞争者荀林父选择接受组织安排,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权力欲很强的人,对权力斗争也不感兴趣。
现在的六卿排名是:郤缺、荀林父、士会、栾盾、胥克和先縠。先縠是先轸的什么人?《史记》的说法是先轸的儿子,应当是先轸的小儿子,先克死的时候没有儿子,因此,先家的族长就由他叔叔来递补了。
赵家被挤出了六卿,或者说,还需要重新排队。
但是,由赵盾一手提拔起来的郤缺是不会让赵朔等太久的。从另一个角度说,郤赵两家互为支援,尽快把赵朔扶持进六卿也是郤缺自己的利益所在。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拔掉萝卜才有坑。
拔掉哪个萝卜?
赵盾临终前已经嘱咐过了:拔掉胥克这个萝卜。
郤缺早就盘算过了,荀林父资历老而且太老实,难以找到他的过错;士会是抢回来的人,名声太好,也不能乱动;栾盾虽然关系比较远,但是栾家家族实力庞大,不好招惹;先縠算是递补先克的,是盟友,更不能动。算来算去,也就是胥克这边最合适。
按着赵盾的套路,搞掉胥克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制造一项罪名,杀掉他或者赶走他;另一种则是老办法——找个强盗干掉他。
可是,郤缺不能这么干,他有心理障碍。为什么?
因为郤缺能有今天,能从一个野人重新成为贵族,一切都要感谢当年胥臣的推荐。没有胥臣,他现在什么也不是。
他能够杀掉胥臣的孙子吗?而且是昧着良心。
郤缺很发愁,怎么办?
——你是神经病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段很古怪的事情。
晋国和白狄联合起来攻打秦国,规模不大,也就是边境战争。
秦国人派了间谍来刺探情报,结果被晋国军民给捉住了。秦国间谍被吊死在城墙上,然后尸体扔在东门外示众。
怪事在六天之后发生了,被吊死的秦国间谍竟然醒过来了。秦国间谍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摸了摸脖子,扬长而去。
“拜托,拜托让条路,我要回国了。”秦国间谍大摇大摆走了,围观的群众看得目瞪口呆,谁敢阻拦?
《左传》:晋人获秦谍,杀诸绛市,六日而苏。
算起来,这是晋成公六年的事情,也就是公元前601年,秦国间谍复活比耶稣复活要整整早了六百年。
郤缺听说了,急忙赶往现场。
现场人山人海,复活的秦国间谍不见了,只看见两个看守尸体的士兵在那里手舞足蹈,狂呼乱叫。
“怎么回事?”郤缺问。
“看见死人活了,这两个吓成蛊疾了。”有人报告,什么是蛊疾?按古人的说法,蛊是一种人工培育的毒虫,很多毒虫在一个器皿里互相吞食,最后剩下那个不死的,就叫蛊。蛊可以用来毒害人,放到人的身体里,人就会神志不清,胡说八道,手舞足蹈等等。说起来,有点生物战或者巫术的意思了。
说来说去,蛊疾基本上就是神经病,又叫精神错乱,俗话就是疯了。
看到两个神经病发作的士兵,郤缺眼前一亮。
六卿扩大会议,基本上相当于政治局会议。除了六卿,扩大进来的主要就是赵家的人,赵朔、赵括、赵婴齐、赵同、赵穿,还有韩厥。这里面,赵家的人就不用说了,韩厥是赵家死党,先縠和赵家关系密切,栾盾跟赵家关系也不错,士会是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荀林父也是个随大流的人。
“各位,今天,我们讨论一下胥克的问题。”郤缺开门见山。
“我的问题?我什么问题?”胥克感到奇怪,其实,大多数人都觉得奇怪。
“你得了神经病,要回家休养了。”郤缺很严肃地说。
“神经病?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大家都知道你得神经病了。”
“我得神经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得了神经病的,自己都不知道。”
“我得神经病了吗?”胥克问大家。
士会闭上眼睛,荀林父则低下头,栾盾假装没听见,而其余的人都很严肃地点点头,然后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胥克。
胥克有点慌了,任何人遇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慌的。
“我,我没得神经病,我没得神经病。”胥克辩白着。
“你就是神经病。”赵穿站了起来,指着胥克的鼻子说。
“我,我不是神经病。”
“你就是神经病,来人,把神经病送回家去,免去下军帅职务。”郤缺下令。
卫士们上来,不由分说,把胥克架了起来,就往外拖。
“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胥克大声喊起来,可是,没有人理他。
胥克被拖了出去,塞进了车里,然后被强行送回家了。
“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凄厉的喊声远远地传来,远远地消失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士会的脸色铁青。
“继续开会,我提议,先縠为下军帅,赵朔递补为下军佐,各位有什么意见?”郤缺继续主持会议。
谁会有意见?谁敢有意见?
赵朔,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卿的位置。
胥克被强行送回了家,经过一路上的嘶吼,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有神经病了。
“儿子,我没有神经病啊,我真的没有神经病啊。”胥克一把抓住儿子胥童的手,一个劲地说。
“爹,你当然没有神经病,谁说你有神经病?”胥童急忙安慰父亲,等父亲情绪稳定一点之后,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胥克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一遍,突如其来的“神经病”和失去卿位对他打击太大,他有些神神道道了。
胥童虽然岁数不大,却比自己的父亲很沉着。
“爹,事情明摆着的,这是郤缺和赵家勾结,用这个借口把你踢出来,好给赵朔腾位置。狗日的郤缺,不是我老爷爷,他现在连狗都不如。如今不报答我们家,反而这样陷害我们,老天有眼的话,一定让他得到报应。”胥童看得清楚,他恨透了郤缺。
由于受到的刺激太大,胥克从那之后那就真有些神经病了。
没过几年,胥克在郁闷中死去。
“孩子,你爷爷被赵盾赶走,客死国外;你爹又被郤缺害死,你,你要为你爷爷和你爹报仇啊。”临死之前,胥克这样叮嘱胥童。
“爹,这个深仇大恨,我一定要报。”胥童在父亲面前发了誓。
仇恨,已经深深地植入在胥童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