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清议凛然,曹操不帝
与此同时,曹操已率大军南行至摩陂(今至河南郏县东南),剿灭了关羽早先派来的游击队,不久,张辽、夏侯惇、臧霸诸将的合肥援军也陆续到了。曹操亲自乘辇出迎慰劳诸军,不久,又拜宗室重臣夏侯惇为前将军,即当前朝中最高军衔。
很显然,曹操又在安排后事了。
接着,曹操又下了一道诏令给徐晃:“贼围堑鹿角十重,将军致战全胜,遂陷贼围,多斩首虏。吾用兵三十余年,及所闻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长驱径入敌围者也。将军之功,逾孙武、穰苴。”让他振旅回师,接受休整。徐晃于是率军凯旋,曹操亲自出营七里之外迎接,置酒庆功,并亲自给徐晃敬酒,连说:“全樊、襄阳,将军之功也。”徐晃也非常激动:“古人患不遇明君,今幸遇之,当以功自效!”
待诸军毕集,曹操便趁此机会搞了一次全面的阅兵,毕竟各路曹魏大军难得来的这么齐。于是,曹操骑在他那匹高高大大,四蹄明黄的仪仗专用马“爪黄飞电”上,从各营的兵阵前飞驰而过,有很多新加入曹营的将士还从来没有见过魏王,都好奇的跑出营阵想一睹老板的风采,只有徐晃军营整齐,秩序井然,将士皆坚守岗位,驻阵不动,完全不把曹操当回事儿。曹操不由赞叹道:“徐将军可谓有周亚夫之风矣。”
徐晃确实有点周亚夫的风格,都是坚壁挫锐,远发斥候,而为不可胜。待战机到手,则一击必杀,追奔争利,士不暇食,以致全胜。
其实,这也是曹操用兵的风格。徐晃承其衣钵,兼军纪严明,战阵整齐,亦一万人敌也。自以为曹军诸将中,排名当为:曹仁、张辽、夏侯渊、徐晃、张颌,可称帅才;其次则为臧霸、乐进、李典,于禁,可称将才。
文帝曹丕即位后,升徐晃为后将军,却并不怎么用他,至魏明帝曹丕,更是把徐晃供起来,封3100户养老。至太和元年(227年),徐晃因病去世。
孙权打败关羽后,生怕曹操与他来争夺荆州,赶紧上书称臣,并劝曹操称帝。
孙权多虑了,曹操已没心思再去争夺荆州了,他打仗打太多年,老了,烦了,不如先休息一阵,让刘备小弟和孙权侄子自己拉出去单练。
于是,曹操上表拜孙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刘备如果不服气,大可以去打孙权,曹操不管。
至于称帝一事,65岁的曹操似乎也该考虑考虑了,毕竟他年华已老,时日无多。群臣也多有劝进者。在大家看来,曹操的天下是自己一刀一枪打来的,“尺土一民,皆非汉有”,谈不上篡位,最多只是借用了汉朝这已倒公司的招牌,借壳上市而已,但养许都朝廷这么久,什么“借用费”也该付清了,自立门户理所当然。
然而,曹操在把孙权的书信给群臣看过后,竟然表示:“是儿欲踞吾着炉火上邪!”
皇冠虽然漂亮,可又治不了头疼,曹操没兴趣,真想要早就要了,何必等到现在?归根结底,这是刘备孙权自己想要而又不敢要,所以一个个憋着在装逼,就等我曹操先当出头鸟,想得美!
曹操虽然老了,但从来都是一个坚定的现实主义者和头脑清醒的政治家,所以才能明心性,淡虚名,知进退。
拥有极强的权力欲,却又能控制自己的权力欲,此谓雄桀也。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却有点由不得曹操了。毕竟你轿子已经搭好了,就算你不想坐,大家也非抬不可,目的无非是要保存自己既得的利益。
于是,面对群臣不堪其扰的劝进,曹操只得一声长叹:“子曰‘施于有政,是亦为政’。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你们真要抬,就去抬我的儿子曹丕吧!至少他没有头风病,晕不了。
次年(公元220年),春正月,曹操又率领大军北上至洛阳,竟然准备在暮年重修这座废都。就在这时,孙权将孙权将关羽头颅送至洛阳献给了曹操,一则邀功,二则示威,三则嫁祸也。刘备张飞的怒火可不是开玩笑。
曹操看着关羽那年迈的脸庞,无数回忆涌上心头,不由一声苦笑:“可惜,可惜。”然后命人用樟木雕刻了关羽的身躯,跟首级一起装入樟棺,以诸侯之礼厚葬。一招将计就计,轻松化解了孙权嫁祸之计。
虽然曹操觉得惋惜,但关羽之死对他却是一件大好事。因为关羽刘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关羽被杀,刘备必大兴军为其报仇,所以吴蜀几年内必定爆发全面战争。而蜀军若大举攻入荆州,吴必悉国应之,此时便可联弱伐强,割荆州予刘备,而发大军渡江袭吴。不出旬月,吴国必亡。吴亡则蜀孤,当可从容灭之。
可惜,曹操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这辈子该做的事儿没做完,只好最后花点心思给后代铺好路,先立不败之地再说。至少当前,孙刘联盟尚存,与曹魏成鼎足均势,不打破这个均势,胜机不可能出现。如无胜机,则三方小心保持和局。就是胜机来临,也得小心。曹魏南进只会加固孙刘联盟,所谓“急之则相保,缓之则争心生”也;孙刘联盟北上也不好办:搞得好,瓜分北方;搞不好,又要分赃不均,刀兵相向,反受其害。所以这天下三分,其势莫敢先动。在没有胜机的情况下,先动者,先倒霉。关羽之死就是教训。
曹操非常明白,天下长期分裂是非常危险的,不仅因为长期战争很消磨国力,而且长期的舆论战争,也会使得曹魏政权的合法性不断遭受质疑,权威遭受挑战。这就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后遗症。所以,早统一,曹魏政权的国祚也就能越长,两者成正比。
总之,希望后代争气吧,老爹这辈子也差不多了,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但神龟虽寿,猷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人终究是逃不过自然规律。想到这儿,曹操忍不住披衣夜起,彷徨忽已久,白露沾衣裳……
曹操在洛阳房地产项目还没搞完,就病如山倒,爬不起来了。躺在病榻上,他唯一的乐趣只剩下回忆,回忆中尽是金戈铁马,无边征尘。薤露行、蒿里行、塘上行、秋胡行、善哉行、苦寒行、短歌行、步出夏门行、却东西门行,那一次次行程,一首首诗歌,想来恍如昨日,唱响无数风流。董卓、陶谦、公孙瓒、张邈、张绣、吕布、陈宫、袁术、袁绍、袁尚、袁谭、高干、孙策、孙权、刘表、刘备、马超、张鲁……那一张张脸庞,一个个对手,想来翻腾脑海,惊起无数波澜。
但最后停留在曹操脑海里的,却是他当年在这个洛阳当北部尉的时光,那时他是多么的年轻气盛,抱负满腔,意气风发,青春蓬勃……
厥初生,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终期。莫不有终期。圣贤不能免呵!……想着想着,曹操只觉头疼欲裂,全身也如散架一般,每个关节,寸寸欲断。
念此一生,戎马三十年,南征北战,平定天下群雄,历经大小战役五十余场,就算是钢筋铁骨铜脑袋,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啊!
许久,曹操似乎想通了,脸上一片通脱,于是他开心的扯掉头巾,忽然,潇洒一笑:“不戚年已往,只忧世不治;存亡皆有命,虑之为愚痴……”
正月二十三日,魏王曹操在洛阳病逝,一个月后葬于邺城西面的高陵,享年六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