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董卓毕竟是一代枭雄,他在纵欲纵权的同时,倒也启用了一批党人名士进入朝廷,又外放大臣为牧伯太守,利用权力,封官许愿,以向士人示恩,求取和解与合作的空间。为取信于士人,他甚至没让自己的并凉亲信进入朝廷,仍让他们从事军职。
可惜,士人与董卓的价值观念相差太大,他们根本无法接受一个武人执掌朝廷大权,所以董卓这些举动不仅是无用功,反让武将们特别是并州集团对此产生失望情绪,更导致并凉同盟内部矛盾加深,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为平复武人们的失望情绪,董卓也只得放纵他们在洛阳城内四处抢掠,这又导致洛阳豪姓大户们惶恐万分、怨声载道,都对董卓恨之入骨。
恶性循环。
大汉王朝就像一辆失控的动车,严重脱轨了,而车头上的司机都在乱操作,何进太傻,袁绍太软,董卓又太硬,问天下谁主沉浮,真正把握时代脉搏的英雄在哪里?
终于,公元190年正月,董卓外放到各地担任牧守的士人官员集体起义,以袁绍为首组成联军,兵锋直指洛阳,准备群殴董卓。
这就是《三国演义》里的“十八路诸侯讨董卓”了,当然牧守们名义上还是东汉政府的地方官员,不能算作真正的诸侯,而且实际人马也没有十八路,不过十四路罢了,《三国演义》里说的公孙瓒、孔融、陶谦和马腾都没有参加。其中马腾更是西凉兵马,当时跟董卓是一伙的。
董卓大怒。既然关东联军意在重立弘农王刘辩为帝,将献帝和自己赶下台。那么好,刘辩也不用活了,免得多留后患。
于是,董卓指使他的女婿、郎中令李儒假装给刘辩送药,将其毒杀。
这下,关东联军彻底傻眼,刘辩一死,刘协就成了唯一的龙种,董卓釜底抽薪,直接把义军的义旗给拔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家伙投鼠忌器,这事儿可怎么整!
董卓还有更绝的。他干脆挟持献帝,想要迁都长安!关西本是凉州军的基地,董卓经营多年,回去当然更稳妥。最差也可将函谷关一闭,关东诸军奈我何,时日一长,联军必散。
想法还是挺靠谱的,董卓本西来之虎,只凭武力,短时间不可能在东方站稳脚跟。既无法渗透铁板一块的士人们,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撤退。
群臣大多是关东人,当然不愿拖家带口去那早被王莽、羌虏搞得残破不堪的关西。对此,董卓自有办法——太尉黄琬反对,免职;司徒杨彪反对,免职;城门校尉伍琼反对,杀;督军校尉周毖反对,杀杀杀!
再没人敢反对了,跑去关西,总比掉脑袋好。
董卓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行我素,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谁也别想跟他唱反调。
二月十七日,东汉王朝迁都长安。临走之前,董卓收捕洛阳富豪,淫略妇女,杀人夺财,以为军费,谓之“搜牢”( 牢,廪食也)。一切准备停当,于是驱赶百万洛阳居民,全部迁往长安。这史无前例的人类迁徙,沿路又有士兵杀掠,结果秩序无法维持,终导致严重的踩踏事件,加之饥饿蔓延,百姓沿途倒毙,尸体堆积道路,死者不可胜计。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董卓实行焦土政策,命人在洛阳放了冬天里的一把火,汹汹火焰照亮天空,焚毁了城内所有宫殿、官府及民宅,二百里内,一片焦墟,鸡犬不留,东汉两百年帝都,数日之内空虚荡尽,人迹烟火全无,白昼亦如鬼蜮。夷平了地上,地下也不能放过,董卓又指使吕布率兵盗掘邙山上的东汉八大帝陵,以及公卿大臣的家族墓地,掠取其中的珍宝,送到董卓的封地郿县(白起故里,今陕西眉县)。帝国军队,成了帝国的掘墓人;帝国军官,成了帝国的盗墓贼。帝国相国,强拆了帝国的国都。
只迁都一事,关东士人就永远无法原谅董卓了,因为他违背了所有关东人的集体利益,这就是一个独夫,不断以武力将自己孤立,一步步走向深渊,玩火自焚。
三月初五,献帝抵达长安,安顿下来。董卓将长安一切事务交给亲信王允全权处理,自己却留在洛阳一带继续与关东联军对抗。在返回长安之前,他要用行动告诉袁绍这帮关东士人,他董大帅征战半生,那可不是吓大的。
三月十八日,董卓再下杀手,派兵将留在洛阳的袁家团团围住、满门抄斩。袁绍的叔叔太傅袁隗、太仆袁基,以及袁家老幼包括婴孩在内五十余口全部被杀。从此,董袁结下不共戴天之仇,袁绍自命为伍子胥,誓要除去昏君刘协与奸臣董卓,为全家人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