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战将临,班超召集汉军将校与于阗国王开了一个军事会议,称:“今兵少不敌,其计莫若各散去。于阗从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可须夜鼓声而发。”然后在一片慌乱准备撤退之中,不经意间放松了对俘虏营的监管,结果,汉军之前俘虏的几个龟兹、莎车探子趁机偷跑了。
班超这边军令下达没多久,龟兹王尤利多那边马上就得到了消息,大喜,心想班超这家伙还真阴险,不敢打还故弄玄虚,原来要夜里假装击鼓进攻实则秘密撤退,又煞费苦心借于阗军队做为烟雾弹转移注意力,其撤退计划不可谓不完美,只可惜百密一疏,你始终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强龙难压地头蛇也。
于是,龟兹王亲领一万轻骑,火速绕道往西准备截杀班超汉军,同时派温宿王率领八千骑兵去东面迎击于阗军队。其余三万步兵,则留作预备队,待伏击成功则从后夹击班超。
龟兹这边刚分兵出发,班超那边也已然得到情报,于是一道密令,命诸军改变作战计划,于约定地点紧急会和,等待鸡鸣时分回师直奔莎车军营,打它一个大梦初醒摸不着头脑!
遮遮掩掩半天,班超终于摊牌亮出了自己的剑——欲战而示之退,欲速而示之缓,欲取而示之舍,欲彼而示之此,从而调虎离山,闪电奇袭,妙哉,妙哉!
于是,莎车人的噩梦降临了,原本高枕无忧只靠龟兹搞定就好,却忽被班超两万五千大军铁马冰河杀入梦来,顿时惊乱奔走,一通大逃杀,被斩首五千余级,其马畜、财物、粮谷也损失殆尽。莎车王齐黎穷途末路,输的屁蛋精光,只得向班超乞降。龟兹王等人埋伏了大半夜没等来班超,却等来了莎车失陷的消息,这才发现中计,不由气沮心怯,悔之晚矣!事已至此,为免被班超各个击破,龟兹各军也只能各自退散回国,闭城据守,从此再不敢生事。经此一役,班超威震西北,诸虏为之胆落。北匈奴闻风震慑、龟缩于车师以北,龟兹联盟土崩瓦解、名存实亡。班超辛苦浇灌的西域之花,终于华丽绽放,只待花谢果实,便可丰收采摘。
正在这激情燃烧的岁月,洛阳忽然传来噩耗,班超乐极生悲,心情顿时低落谷底。
万千豪情壮志,也难掩儿女之悲。班超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病逝了。
游子离家十余载,为国弃亲,未能堂前尽孝。值此时刻,树欲静而风不止,班超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回洛阳奔丧,但是不行,万里来回经年累月,哪里容得抽开身?如今也只能凄然南望,直把大漠望穿,心绪飞驰,至古道西风勒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母亲,你如今在哪里?我登高,我望远,年已知天命的我,即使能作赤子的第一声啼,你在更高处可能谛听?万幸,我还有一个兄长,可以分我的哀恸和记忆,帮我处理后事,而我则须待在异域,继续去奋斗。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不孝之子,也只能独自在这万里之外,遥拜祭告。
然而,没等班超情绪平复过来,家丧过后竟是国丧。次年章和二年(公元88年),汉章帝在章德前殿驾崩。年仅十岁的太子刘肇即位,是为汉和帝。因和帝年幼,皇太后窦氏临朝听政。从此帝国政权便落在了外戚窦氏的手里,尤其是窦太后的长兄窦宪,为人嚣张跋扈,且性情暴烈、睚眦必报,满朝文武亲贵莫不惧之。
一代英主三十一岁壮年早逝,竟使得东汉帝国从此进入外戚专权时代,这便是历史的偶然性。其实,大到天下之政治走向,小到一场局部战争之成败,全都存在着偶然性,而正是这一个个小小的偶然,最终形成了历史的必然。
后来,窦宪愈发胆大妄为,竟为争权遣刺客杀死了窦太后的宠臣(也有人说是男宠)都乡侯刘畅。窦太后闻讯恼羞成怒,把窦宪抓起来软禁在了宫中。
窦宪也知道,自己犯下死罪,为平息此事,他自告奋勇远征匈奴,以立不世之勋,则可撽功而自雄也。
原来,随着北匈奴势力在西域淡出,其国力也愈加衰弱,南匈奴单于遂上表请求北伐。窦宪自然是极力怂恿,而耿氏名将、三朝元老、时任执金吾的耿秉也认为“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遂无成。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
军方一致要求平灭北匈奴,而窦太后也认为这是一个转移国内矛盾的好机会,遂不顾儒臣集团反对,果断诏拜窦宪为车骑将军,耿秉为征西将军,分别为主、副将,准备北伐匈奴。
此前差点害死耿恭的“国丧不发兵”,原来不过权贵们的幌子罢了。只要利益相关,谁还管得了这个。
值得一提的是,窦宪在出征之前,特意举荐了正守丧在家的班固为中护军,主军中司法,并与参议,秩比两千石。班氏兄弟居然都投笔从戎了。
当然,班超那是主动争取,班固却是被动接受,其主业仍然要耍笔杆子,于是他助窦宪完成了一件名垂青史的拉风之举,这便是与霍去病“封狼居胥”齐名的“勒石燕然”。
章和三年(公元89年)夏六月,北伐各族联军筹备已毕,遂分三路出塞。
第一路:由窦宪与耿秉各率四千汉军精锐骑士,与南匈奴左谷蠡王所率万骑,从朔方郡鸡鹿塞(今内蒙古磴口县西北哈萨格峡谷口)出击。
第二路:由南匈奴单于屯屠河率领万余骑,从满夷谷(今内蒙古固阳县)出击。
第三路,由度辽将军邓鸿率领缘边十二郡之氐羌、乌桓志愿军八千骑,与南匈奴左贤王所率万骑,从翩阳塞(固阳县境)出击。
三路大军,接近五万骑兵的庞大阵容,浩浩荡荡,气势磅波,一路清剿北匈奴小股部队,共约涿邪山(今蒙古国南境古尔班察汗山)胜利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