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即公元73年二月,一切准备就绪,汉军兵分四路大举出击匈奴,其中窦固、耿忠率领酒泉、敦煌、张掖三郡兵马及凉州属国内附的羌人、胡人部队,各族联兵共一万二千骑,自酒泉出塞,行经八百里瀚海(即莫贺延碛,现称“哈顺戈壁”),直抵天山脚下,与北匈奴呼衍王展开激战,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呼衍王见势不妙,忙率兵退入伊吾城,据城自守。
宜将剩勇追穷寇,大胜之后,窦固把班超叫了来,交给他一个任务——作为先锋,独自率领一支兵马,前去攻打伊吾城。
伊吾城是北匈奴在西域的重要军事经济基地,也是呼衍王多年经营的牧邑,此地天山隔绝,水土最佳,可不赖蒙古高原本部而自立有余,以奴役西域各族。汉军若不能夷平此地,中原北伐即如抽刀断水。窦固将如此重任交托给班超一个菜鸟,可见对其信任。而班超在人生转型之初便当此大任,按理应有一丝紧张,但奇怪的是他心情异常平静,仿佛他前世今生都属于战场,早已身经百战。
呼衍王见汉军又追来,却也不着慌,原来北单于早有吩咐,各部不必与敌硬拼,诱敌深入,且战且退,伺机伏兵击之,则可反败为胜,让汉军无功而返。于是,匈奴军佯做不敌,弃城向北撤退,班超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后紧追不舍。呼衍王见汉军果然中计,暗自心喜,乃将大兵埋伏于蒲类海(今天山巴里坤湖)边,准备先吃掉班超先头部队,而后大举反击。
白雪皑皑的天山,碧波荡漾的湖水,一切都美的如梦似幻,这是战场,还是仙境?正率队飞驰在蒲类海边的班超,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静静的在手中溶化,简直有点迷醉于其中了。
诸位看到这里,一定暗替班超着急了,危险就在前方,何以放松至此?原来班超早已秘密派出侦骑,探得匈奴伏兵准确所在,遂欲将计就计,沿湖潜行,闪电奇袭,以首战立威,扬名西域。这就是班超,胸有成竹,自信从容,遇强更强,无所畏惧!
那么好吧,该来的总算来了,收拾心情,打点精神,杀——
终于,震天的鼓声与马蹄声打破了平静的湖水,一时刀剑翻飞,箭雨如注,见此情景,班超积郁在心中四十多年的苦闷终于火山爆发,只觉激情与热血从身上每个毛孔中迸发出来,狂飙四射,将无数匈奴人秒杀马下。激情过后,战场重归平静,倒霉的呼衍王已狼狈北奔,班超这才稍稍平定心神,欢歌赏美景,饮马蒲类海,然后率部从容收割首级,带回去向窦固报功。
窦固没有想到,有胆识、有口辩的班超,竟然还颇有军事天赋,真可谓文武双全!既然如此,能者多劳,他现在正缺一个这样全能型的人才,去完成一件长期而又艰苦、危险而又重要无比的任务。其人选嘛,非班超莫属。
这件任务,就是带领一支特种小分队,作为使团,向南再翻越天山,去往西域南部浩瀚如海的茫茫沙漠之中,去寻找探访一个个的绿洲小城邦,说服并帮助他们联合起来、脱离匈奴的控制,重新归附到汉朝民族大家庭之中,以为凉州与关中之西北安全保障;同时贯通伟大丝路,将大汉天威远播中亚,万国来朝!
此言一出,大帐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任务非同小可,要知道大汉势力在西域畅通无阻早已是上一个世代的事儿了。何况大漠茫茫,广袤万里,强盗与匈奴横行,危险与杀机四伏,其间又是些与中原断绝关系六十五载、一直伏于匈奴卵翼之下、因而对汉朝充满了敌意和不信任感的国家。总之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谁能保证活下来?就算活下来,谁能保证回得来?这辈子八成就搁那儿了。想到这儿,旁边好友忙踢班超的脚,摇头使眼色,叫他莫要应承下来。
然而大家分明看到,班超的眼中一下子闪耀出欢喜万分的异采来,窦固所言,岂不正是他毕生的梦想么?无论花多长的时间,我,班超,从此将策马啸西风,一路向西,去往最远的西方,探索沙漠与海洋的尽头,直至日落之处,去传播大汉的声威,立功,封侯!
于是,班超一拍掌,大笑道:“匈奴虽败,然仍控扼车师,并未远遁,来年与我必有大战,故西域城邦之相背至关重要。超早有此意,正恐朝廷不许,今受都尉重托,得以傲游万里,壮志可酬矣!”
人生难得几回搏,班超没什么好怕的。因为未知越大,风险越大;风险越大,机遇越大;在迷失的黑暗之中展开令人屏息的冒险,去追寻人生的未知的光芒与宝藏,这就是所谓探险精神!人类开拓世界乃至宇宙,靠的就是这种伟大的探险精神。
窦固见班超答应的如此爽快,且壮志凌云,自信满满,当下非常开心。但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除班超之外,窦固又给这个使团安排了一个特派员——从事(军中文官,秩六百石,即后世之参军,主督促文书,举非法)郭恂。两人共同率领三十六名军吏,包括向导、武士、翻译、厨师、军医等各方面人才,翻越天山南下,去往西域东南部与汉塞接壤的第一个绿洲城邦,鄯善国。
鄯善国在今天新疆省若羌县一带,也就是传说中的楼兰国之改名,地处塔里木盆地与罗布泊之间咽喉,历来是汉匈两国争夺西域南道的重中之重,光武帝时,鄯善多次请求汉置西域都护,以守护丝路诸国,都被刘秀以国内初定为由拒绝。不得已之下,鄯善最终归附北匈奴,并倚仗其势力,接连攻殁了周围小宛、精绝、戎庐、且末等小城邦,成为西域南道第二大国(第一大国为于阗)。现在班超、郭恂就要率这三十六壮士,横越白龙堆沙漠(即库姆塔格沙漠)与蒲昌海湖泽(即罗布泊),先去将鄯善国控制在手,把北匈奴势力驱逐出境。
此时此刻,在面临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走廊,班超激动的热泪盈眶。然而当沙漠的壮阔扑面而来,吹干他的泪水,告以楼兰就在彼端,班超更是兴奋到剧烈战栗、无以自拔。这种感觉,仿佛遥远的前方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顿时,他力量百倍,热血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