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后台,耿恭当然也只能屈居其下了。没话说,人家有的是背景,自己只有背影。
耿恭没话说,但自有大臣爱管闲事。东汉朝到了中后期,其实就是儒臣士大夫与外戚权贵的反复斗争史,于是,最爱跟皇帝唱反调的司空第五伦率先举起斗争大旗,上书坚决反对:“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职事以任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
但是没用,奏章上去,有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人章帝压根就不理。
另外一边,东汉大军已经出发了,他们沿着渭水一路西进,不日抵达汉阳郡首府冀县(即当年隗嚣被围之地)。大敌就在眼前,但汉军高层之间却起了罅隙,原来马防雄心勃勃而来,自不愿耿恭抢了他的功劳与风头,遂令耿恭率北军五校三千人北上屯驻于陇西郡重镇枹罕(今甘肃临夏东北),以切断陇西羌与塞外羌之间的联系。而自率汉军主力直接向西突进至临洮,攻打“封养羌”首领布桥。
耿恭心里咯噔一下:让自己协同策应跑龙套这都没关系,问题是马防身为平叛总指挥,怎能轻率出兵,一点儿外交手段都不用,这岂不是事半功倍?
于是耿恭向朝廷上书,推荐窦固来帮忙:“宜令车骑将军防屯军汉阳,以为威重。故安丰侯窦融昔在西州,甚得羌胡腹心,子孙于今,乐闻窦氏。今大鸿胪窦固,前击白山,羌人闻固至,三日而兵合,卒克白山,固之力也。宜奉大使,镇抚凉部。”
当然没用的,奏章上去,有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人章帝压根就不理。
不理就不理吧,耿恭人微言轻,意料中事,可他没意料到的是,自己这下可闯下大祸了。原来,马家与窦家不仅是政敌(章帝贵人为窦氏,十分受宠,正在争取皇后之位,故窦家也是外戚),而且还有旧怨(见马援章),其间权力斗争暗流汹涌,危险异常,耿恭在这个敏感时刻推荐窦固,真是把自己往枪口上撞。
祸患已经埋下不提。且说马防西北之战,他独率三万汉军主力,先在临洮击破羌虏,歼敌四千余人,又追至临洮西南望曲谷(今甘肃岷县西南),复破之,斩获千余人,得牛、羊十余万头,布桥所部万余人皆降,汉军初战告捷。
接下来,从建初二年八月到建初三年秋,马防在陇西前后折腾了足足一年,总算让羌军消停了些,于是汉章帝一纸诏书,撤回了马防汉军主力,只留给耿恭三千人来收拾这一片狼藉的西北烂摊子。看来章帝真不怎么热衷战事,用兵也是能省就省,三万人能搞定的事,他绝不真花三万。而马防回国后,连受重赏,风光无限,章帝还命史官为之做颂,搞得甚是恶心。
章帝对西北战局非常乐观,但朝中大臣们却仍很担心——封养羌虽降,但其他散布在陇西的叛羌还有数万人之多,而耿恭只有区区三千人,可谓双拳难敌四手,他是否能够掌控住局面,并扩大战果,将羌乱彻底平定呢?
大臣们杞人忧天了,耿恭是谁啊,打逆风仗的能手,所以马防走了耿恭来,这对西羌更是一个噩梦。
建初三年冬,耿恭奉诏率军从枹罕南下,只一战便大破诸羌,斩首虏千余人,获牛、羊四万余头。诸羌十三部落开会讨论,一致通过向耿恭投降。人家是西域战神,降他不丢人。
捷报传至洛阳,朝野欢腾,吏民大悦,大臣们连连上表道贺,建议对耿恭来个迟来的封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封不和谐的奏书从陇西发到了章帝的手上,耿军监营谒者(也就是监军)李谭奏称,耿恭为将不忧军事,应予以严惩。
耿恭明明刚立下赫赫战功,收服诸羌,封侯在望,他怎么就“不忧军事”了?显然这是赤裸裸的诬陷。但奇怪汉章帝也不加详查,就认定耿恭有罪,将他逮捕入狱,官职也一摞到底。
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这都是小人马防搞的鬼。没想到伏波将军一世英名,竟也无法洗除其家族得势之后的戾气,可见权力使人疯狂,名门子弟竟也会因之沦为卑鄙小人。更没想到,汉章帝竟也如此徇私,一边倒的偏袒其舅父马防,看来耿恭再有理也没用了。
当然,这原本就不是有理和没理的问题,而是背景和背影的问题
魏文帝曹丕尝言:“明帝察察,章帝长者。”曹氏谬矣!对臣下不能明察秋毫,光知道护短,所谓长者,也不过一烂好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