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据史书记载,在这一仗中表现彪悍并立下头功的,却不是耿恭,而是耿恭的堂弟耿秉。东汉大军在蒲类海(今新疆哈密巴里坤湖)边击溃了白山的北匈奴守军后,耿秉便自请为先锋,奋勇无前,绕过车师前国(车师已分裂为前、后两国,车师后王是车师前王的父亲),又引兵越过白雪皑皑的天山,深入敌境五百里,斩首数千级,直抵车师后国都城之下,车师后王闻讯震恐万分,慌忙出城,匍匐在地,脱掉王冠,膝行而前,抱住耿秉的马蹄乞降。
至于耿恭,虽没有他堂兄表现亮眼,但推测过去,他应该也在此战中立了功的,因为战争结束不久后,他升官儿了。
原来,车师后王老爸都降了,他儿子车师前王当然也不敢抵抗,整个车师地区近千里的广大地盘便告收复。窦固遂上书东汉朝廷,建议恢复西域都护府军政机构及与戊、己校尉两大军垦机构,分驻西域各地区,以备匈奴再次侵入。大军则凯旋还朝,待休整后来年再战。明帝准奏。于是,一个叫陈睦的人被任命为西域都护,一个叫关宠的礼宾官(谒者)被任命为己校尉,而耿恭则因功升任戊校尉,成为西域汉军三大巨头之一。
东汉朝廷这整个战略与用人貌似没问题,实则问题大大。兵法曰:“兵少则无威,军分则势弱。”明帝在西域留的屯田部队少之又少,总共才四千多人,就这点儿还分屯在好几个地方,这简直就是在诱惑匈奴犯罪,这简直就是在考验汉朝西域将士的抗击打能力。
我们来看当时东汉势力在西域的可怜分布图:
第一:西域都护陈睦,率两千人之都护府直属部队,屯驻于西域中部之焉耆国(音烟其,在今新疆焉耆县一带)境内,主持西域全局。
第二:军司马班超,率三十六人使节团,屯驻于西域南北两道之交通枢纽疏勒国(今新疆喀什),独撑大局,维稳西域南道之动乱局势。
我们这里不妨解释一下,所谓西域南北两道,即以塔里木盆地为界的南、北两条东西走向的道路。自敦煌以西,道出玉门关者为南道,道出阳关者为北道。因此,史书又习惯称塔里木盆地以北国家(包括天山南北两麓)为北道诸国,如车师、焉耆、龟兹等;塔里木盆地以南国家为南道诸国,如鄯善、莎车、于阗等。
第三:宜禾都尉某人,率数百人之屯田部队,驻扎于西域门户伊吾城,扼敦煌通往天山之咽喉。
第四:己校尉关宠,率数百人之屯田部队,驻扎于车师前国之柳中城(今新疆艾丁湖东北、鄯善县鲁克沁镇),扼塔里木盆地通往天山之咽喉。
第五:戊校尉耿恭,率数百人之屯田部队,驻扎于车师后国之金满城(或讹作金蒲。唐置县,为庭州、北庭都护府治所。故址在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北护堡子),扼天山通往北匈奴之咽喉,与关宠互为犄角、南北呼应,防备匈奴侵入西域北道。
五部人马之中,班超手下人数最少,耿恭所处之地最危险,所以这两人肩上任务也最重,面对压力也最大,他们注定不是英雄便是狗熊,要么名垂青史,要么为国遗羞。
此时此刻,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是,耿恭并没有守在金满城里傻等风雨到来,而是非常“多管闲事”的替西域都护陈睦做了一件大事,即耿秉前面提过的战略计划之第三步:派人前往乌孙发布文告,宣示东汉帝国的威武强大与泽惠天下,希望乌孙表明态度,回归汉朝大家庭,民族团结亚克西!
乌孙作为与汉朝和亲多年的友好属国,又经历了六七十年与中国的联系断绝,现在终于找到组织,自然全国上下一片欢喜,立刻遣使献上名马,并愿派王子入侍洛阳。耿恭随即派使者带着金银布帛,迎接其王子人侍。至此,继班超在去年打通天山以南地区之后,耿恭又轻松贯通了天山以北地区,整个西域全面一统,回到了祖国老妈的怀抱。史称“一通”。
自打刘秀死后,沉闷无聊的东汉历史,终于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2.汉家神箭,疏勒飞泉
可惜,“一通”持续时间太短了,西域是北匈奴的生命线,他们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夺回来。东汉大军迟早要撤回国的,他们前脚一走,匈奴后脚就可以杀下来。
果然,公元75年二月窦固耿秉奉诏率大军刚撤出西域,三月份北匈奴的两万铁骑就越过准噶尔盆地,风一般杀到了车师后国国都“务涂谷城”(故址在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城北的北庭古城)之下。
车师后王闻讯,呆了,心想我的命好苦啊,去年打南边儿杀来一万多汉军,今年打北边儿又杀来两万匈奴军,惨无人道的对我这个“夹心饼干”进行“混合双打”。夹在大国之间的小国日子不好过啊,这可叫人如何自处!
考虑再三,车师后王终究还是保住了骨气,他没做墙头草又去抱匈奴人的马腿,而是亲自登城指挥守御,同时向北方数十里外的金满城耿恭兵团发出了求救信。
耿恭明白:以车师后国那丁点儿的实力,总共也才两三千胡兵,绝对不可能是匈奴人的对手。其实就算再加上西域的全部屯垦汉军三四千人,与匈奴大军也是兵力悬殊,这注定是一场艰苦而惨烈的西域保卫战,而他的任务只是坚守天山北麓一线,救不救车师,那还得等上头命令。
然而,西域诸国百年来一心向汉的局面来之不易,能不能打是实力问题,但救与不救则是态度问题。如果他见死不救,持兵观望,西域各族人民必然对汉朝灰心,恶劣影响一旦造成,那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于是,耿恭在自身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是向车师后国派出了三百人的援兵。其实大家也都很清楚,多这三百壮士也是不可能守住务涂谷城的,他们的任务只是争取宝贵的时间,以等待朝廷援兵到来。多撑数日都好。在军情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几天已经够耿恭做很多事情了。
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派遣军吏范羌单骑南下,去酒泉郡请朝廷援兵与过冬寒衣,以做长期抗战之准备(当时尚在公元75年初夏,此可谓未雨绸缪)。
第二,日夜赶工,加筑城防工事,同时令人熬制大量毒药,命士卒们喂在弓弩的箭头上。耿恭这是要将每个汉军士卒都武装成“西毒欧阳锋”,给匈奴人点颜色看看。
另外一边,务涂谷城下,北匈奴侦骑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支人数可怜的汉军援兵,他们的指挥官左鹿蠡王得报后大笑:“三百汉虏来塞我牙缝乎?”
正在笑,三百壮士已经义无反顾的,向两万匈奴军队,发起了暴风骤雨般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