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远征,穿山越海,涉无人之境,开未走之路,一路向南,向南,再向南,直达古代世界可以想象的最南,这便是汉代大探险家马援的无畏征途。小生以为,马援凿空北部湾与东南亚,对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开拓功不可没,其历史贡献当与张骞等同;而他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伟然大丈夫之风,更令千载之下的热血男儿向往钦敬,不能自已。
至建武二十年秋,马援终以三年春秋,换来了一个和谐稳定的大南方,遂大功告成,振旅班师。
马援当然不是空手而回,他给刘秀带来些礼物,除南方珍奇特产外,还有一面阔达丈余的巨大铜鼓,需要数个壮汉抬着走。这大玩意儿可不一般,乃越人至高无上之礼器,其地位相当于中原的九鼎,为神圣与权威的象征,其铸造之精,雕镂之美,图案之丰富,均世所罕见。越人每有重大活动,如祭祀、征伐、集会,部族首领就要举行仪式,将铜鼓高悬于庭院,置酒召众,来者盈门。然后由贵族女童手持金钗,击鼓祈福,仪式结束,金钗还须上交封存,半点不得马虎。(看来骆越尚处青铜时代)
然而,马援却将这个越人之圣器打碎,入火销熔,铸成一匹神骏无比的铜马,作为战利品献给了刘秀。
我们都知道,刘秀又称铜马帝,这个彩头再好不过。另外马援此举,也有其重要军事意义。原来马援不仅好骑,也擅鉴马,可称继伯乐之后中国最伟大相马师。而他这匹铜马模型,正是按名家相马骨法、制成的良马标准形貌(与著名文物“马踏飞燕”属相同性质)。正如马援所奏“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也。然传闻不如亲见,视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马,则骨法难备具,又不可传之于后。”刘秀于是将其立于皇宫宣德门外,以为典范。(元代马祖常《汉铜马式歌》赞:“汉家金铜铸马式,求马相比不失一。”)马援又穷搜所学,写出了中国第一部相马专著,称《铜马相法》,引为汉军后勤部门所用第一选马秘籍。其种种举动,大大推动了中国骑兵的发展,其后自东汉至三国时代,无不受益良多。
6老矣矍铄犹操戈,马革寻常愿裹尸
为了奖赏马援稳定边疆之功,刘秀又特加赏赐了他衣服、酒、床、什器,粟五百斛,以及兵车一乘,并让他上朝与九卿同列。然而,面对皇帝的尊宠与嘉奖,马援不但没有飘飘然,反而感到非常惭愧,总觉得自己无功受禄,才德不能称位——当很多故人前来迎接、拜贺,乃至对他南征之功大肆颂扬吹捧之时,马援却对其中一个叫孟冀的老友说道:“子以多智著称,吾本望子有善言,今反同众人邪?昔孝武帝时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交州七郡,才封数百户;今我微劳,乃得叨封大邑,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当有教我。”
孟冀心笑你马援从来都是个明白人,何必要我教你,于是道:“在下愚钝,智不及此。”
言尽于此,马援终于道出了那句震烁古今的经典名言。从此中国之优秀军人,莫不以此名言修身励志,也莫不以马援为模范榜样,躬身笃行。我们常说一个人无法改变历史,但偏偏这句话,两千年来亿万次的被国人重复说起,而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热血男儿,千锤百炼,铸成了永远不朽之大汉铁血军魂。所谓一言以兴邦,不过如此。
马援道:“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说这句话的时候,马援的神情淡似清风、皓如明月,气度有如神人,直把孟冀看呆。
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这才是一个军人至高无上的荣耀。看来此种武士道之精神,并非源自日本,而是来自中国,来自一个两千年前中国军人掷地有声的无悔壮语。
孟冀不由慨然赞叹:“谅为烈士,当如此矣。”
果然,马援回朝后不到月余,匈奴便与乌桓联兵入侵上党、天水二郡,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竟直抵关中右扶风郡。扶风是马援的老家,更是西汉历代皇陵所在,此地不容有失。马援在家屁股还没坐热,闻信便上书请战。当时吴汉等开国名将已亡故殆尽,刘秀虽不忍再让马援远征辛劳,但也只能让他老将出马,保险。
于是,建武二十年十二月数九寒冬之际,马援奉命出屯襄国(今河北邢台),阻击胡虏。刘秀令百官祭祀路神,为马援践行。临行之前,马援忽然拉过朝中两位小辈,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们:“人生幸得贵显,当使可贱,如卿等欲不可复贱,须居高思危,勉思鄙言。”
这其实也是句经典名言,可以用来教育所有官二代的名言。
只可惜,马援这两位小辈非但不听教,反而从此心生怨恨,后来还对马援百般构陷。此二人品行顽劣,真孺子不可教也。马援对牛弹琴,徒然招怨,不亦失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