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之所以能排第一,就在于昆阳一战,他只用万余援兵,大破王邑百万大军,全歼王莽主力。冯异之所以能排第二,就在于他生平两战,都只用数万人的偏师,就搞定了绿林朱鲔两大农民军近五十万主力。像这两位能在极度困境中逆转战局、一举定乾坤的名将,我们称之为超一流名将,是立于中国军事史巅峰之人,上百年也未必出得了一个。
这一下,刘秀算是找到自己军事接班人了,他欣喜若狂,立刻给冯异去了一封嘉奖信:“赤眉破平,士吏劳苦,始虽垂翅回溪,终能奋翼渑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方论功赏,以答大勋。”(刘秀原创成语之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这赞的正是冯异之大局观,盖其战略眼光之辽阔,正与刘秀不谋而合。这不仅是君对臣的鼓励,也是知己之间的欣赏。
崤底一战后,赤眉尚有残部十余万人,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往东南方的宜阳逃去,欲由此绕过洛阳,返回颖川一带活动。
不用说,刘秀早在这里布好了天罗地网。除荆州正与邓奉相持之岑彭部外,汉军其余主力吴汉、贾复、耿弇、盖延等各路雄师皆云集宜阳,同时刘秀也御驾亲临。整个宜阳,一时戈铤耀日,旌旗蔽天,盛兵迎接赤眉前来送死。
洛阳位于天下之中,为东、西之间重要通道,宋代秦观尝言“洛阳守不如关中,战不如梁地,而不得洛阳,则关中、梁地无以为重。”刘秀定都洛阳,聚雄兵以待四面贼寇,这时便显出其高明之处了。
果然,赤眉见状叫苦连天,如今他们是前有阻截,后有追并,内无粮草,外无救援,除了投降,哪里还有生路呢?
无奈,他们只好向刘秀乞降,遣使言:“盆子将百万众降,陛下何以待之?”
刘秀闻言,不由想起了当年王朗乞降一事,心中老大不悦,便冷冷道:“待汝等以不死耳。”
这帮人挖了刘秀祖宗的陵寝,又把关中弄得人间地狱一般,竟还想讨价还价加官进爵?太搞笑了!而赤眉诸将见刘秀如此表态,心知这事儿不好忽悠,只得乖乖就范。
建武三年正月十九日,刘盆子与樊崇、逢安、徐宣等赤眉将领三十余人,来到刘秀大营,肉袒谢罪,并献上了那块从秦始皇——刘邦——王莽——刘玄——刘盆子一路辗转,沾满了权力之血的传国玉玺。
然后,赤眉十余万众在宜阳城西缴械投降。据史书记载,当时赤眉军上缴之兵器,堆起来竟有熊耳山(位于今河南洛宁南)那么高。
交完兵器后,赤眉士兵们就垂头丧气的坐在城下,听候处置。
刘秀一声长叹,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朕的子民啊,吩咐县厨,给他们吃顿饱饭,他们这一路应该饿了很多天了。
赤眉士兵闻令,皆感泣流涕,山呼万岁。
这群足迹遍布半个中国,在血与火中轰轰烈烈浸泡了近十年的特殊群体,如今终于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悲喜转身,作为普通百姓,开始走向沉寂与平淡。
第二天一早,刘秀又大陈兵马于洛水之畔,以震慑赤眉诸将,使其不得反复。
诸将无言,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还能说什么,认栽吧!
刘秀稍感无趣,便将刘盆子小朋友叫到身边,吓唬他说:“当死不?”
小盆子垂首道:“罪当应死,犹幸上怜赦之耳。”
刘秀大笑:“儿亦大黠,宗室无蚩(愚笨之意)者。”接着又转身问樊崇等人:“得无悔降乎?朕今遣卿归营勒兵,鸣鼓相攻,决其胜负,不欲强相服也。”
其实樊崇白手起家,转战东西,纵横天下,少有败绩,他心中还是颇不服的,于是默然无语。但徐宣却真的心灰意冷了,竟连连叩头道:“臣等出长安东都门,君臣计议,归命圣德。百姓可与乐成,难与图始,故不告众耳。今日得降,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居然称自己离开长安就是来寻找组织的,只不过没有明说,所以才误会了。现在终于回到了您这位慈祥老大的怀抱,我等流浪的孤儿都非常欢喜,因为我们回家了。
刘秀见徐宣如此会拍马屁,不由一声冷笑,嗤道:“卿所谓铁中铮铮,庸中佼佼者也。”遂敛兵归营。更谕赤眉降将:“诸卿大为无道,所过皆夷灭老弱,溺社稷,污井灶,残暴已极,本应骈诛。但朕念汝等尚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妇无所弃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余贼立君,待至危急,往往弑君持首,乞降邀功,独诸卿尚知大义,奉主来降,是三善也。朕所以网开三面,法外行仁,此后总宜洗心革面,共享太平!”诸降将一齐跪下,山呼万岁。
自世以诡诈为兵,如拙于变者,幸敌之迷误而取胜,不能使人心服,光武之所为,可谓善服人者也。(叶釐《爱日斋丛抄》)
后来,刘秀将赤眉诸将及其家眷安置在洛阳,并各赐宅院一处,良田二顷,让他们安享天年,忘掉往日的风云岁月。
但是很可惜,樊崇、逢安二人最后还是忍受不了寂寞,妄图纠集旧部谋反。事发被诛。刘盆子和徐宣倒是乖乖回乡当了良民,后得善终。
解决掉赤眉,现在就剩下北方幽州与南方南阳两个烂摊子了,到底先救哪个呢?经过再三权衡,刘秀决定先救南阳。南阳是他老家,搞不定面子上过不去。至于幽州,就让彭宠再蹦跶一会儿吧,反正那里突骑都被吴汉、耿弇抽调光了,要打回去很容易,随时都可以,不用急于一时。
于是,在刘秀的战略放弃下,建武三年三月,涿郡太守张丰反叛,自号无上大将军,与彭宠联合,攻克蓟县。至此,彭宠志得意满,遂自号为燕王,又向匈奴借兵,北攻右北平与上谷,兵势横扫幽州各郡,称霸一方。
与此同时,刘秀已御驾亲征,调集耿弇、贾复、岑彭等各大主力,倾巢南下,合攻邓奉。这一次,汉军出动了所有能出动的精兵强将,史书称“车骑一日不绝”。
刘秀亲自出手,志在必得;这一下邓奉就是再牛也顶不住了,他一败再败,最后败至小长安聚,被汉军团团围住。
小长安,伤心的地名,熟悉的地名。不过,人事已非了。
至四月,邓奉迫急之际,终于请出了之前俘虏的老哥们儿朱祐,要他帮忙说情乞降,朱祐一口应允。于是,邓奉与朱祐一同来到汉营,然后很没创意的脱去上衣,向刘秀肉袒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