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暗伏丛林调白羽,连弩纷纷惊单于,如何管敢行非理,陷我将军四面敌,
李陵没有按原计划往东边走,受降城太远了,他怕撑不到那里,所以他率军向南走出沼泽区,进入了大漠以南居延以北的丘陵地带。可没想到匈奴单于早已等候在此并占据了制高点,汉军一出现,且鞮侯就立刻派自己的儿子狐鹿姑(很有意思的名字)率骑兵从山坡上俯冲下来,如飓风奔雷,狂飙猛进,潮水般直扑李陵。
在毫无遮碍的山坡上仰攻骑兵,这无疑是找死,李陵身为一代战术大师,当然不可能这么去傻。所以他赶紧命令部队撤进路旁山中密林,与匈奴人展开山地游击战。
美军坐拥强大的装甲车部队,但到了越南丛林,便毫无用武之地,越南泥腿子硬是把他们打个晕头转向。同样,匈奴强大的骑兵到了丛林里也是束手无策,只有爱宰的份儿。
李陵这些出自荆楚的勇士,最擅丛林作战,他们躲在树后或草堆中,行动飘忽,有如鬼魅,在这边背后桶一刀,在那边又突放一冷箭,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处处暗藏死亡,步步都是杀机,树林中惨叫连连,匈奴人莫名其妙又死了数千,在山上观战的单于急的直瞪眼。
单于在瞪眼,李陵也在瞪眼,他悄悄的猫在一颗树后,紧紧盯着且鞮侯,双目炯炯,勾魂摄魄。
李陵在干什么?很简单,他想用连弩射杀单于,最不济也要射伤单于,逼他退兵!
虽然二人相距甚远,又是从林间向山上仰射,但凭借李家神乎其神的射术,以及自己专用的巨大叁连弩,李陵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命中。
时间仿佛停滞了,李陵屏住呼吸,高抬弩头,耐心的调整着望山上的刻度,一点儿一点儿瞄准……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切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就是现在,射!
李陵的连弩就好像机关枪般,一连三箭,鱼贯破空而出,眼看就要正中单于,单于座下白马忽然仰蹄直立,将主人翻倒在地。
箭射空了,白马以其动物敏锐的直觉,救了单于一命。李陵的运气,果然不行。
单于摸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惨如白纸,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护卫们赶紧冲上去搀起单于,扶他上了另一匹马,然后以身掩护,聚拢围住单于迅速撤走。李陵长叹一声收起连弩,转身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李陵知道,匈奴人虽然吃了大亏,但他们或许依然不会放弃追击,于是他连夜审问了一个当天俘获的胡虏,想搞清楚单于的真实想法。
这个胡虏大概身份颇高,他透露出了一个匈奴高级机密,让李陵等人且喜且忧,辗转反侧,竟一夜难以入眠。
原来,在此战之前,单于曾跟部下们开了个会,表示出自己的担心,说:“此汉精兵,吾军多彼十余倍,击之竟不能下,且日夜引吾南近塞,莫非另有埋伏不成?”
也难怪单于心中生疑。谁能相信一支汉军步卒竟敢深入匈奴上千里?谁又能相信这支步卒面对近二十倍于己的匈奴大军竟能毫无惧色,从容不迫的且战且退?按照常理汉军早该溃不成军了吧!现在离汉朝的边塞已越来越近,而汉军也越打越顽强,种种迹象表明,这支精锐汉军很有可能就是鱼饵,像当年的马邑之谋那样,引诱匈奴主力入塞,然后聚而歼之。汉人一向狡猾,不可不防。
作为刚上任的大单于,最重要的就是树立威信。然而且鞮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居然说出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这说明他的作战意志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确实,面对李陵这样的战争疯子名利狂徒,也真很少有人能与之拼耗到底,单于已经尽力了,我们不能怪他。
但是匈奴各部首领们却不同意就此退兵,他们倒不是意志就比单于顽强,也不是不担心前面有埋伏,他们这是在看单于的笑话。你且鞮侯要是连这区区五千步兵都搞不定,那还怎么当我们的老大,趁早下台吧,咱们再选一个。
说到底,且鞮侯以区区左大都尉而被推选为大单于,国中自然有部分贵族是不服的,如果且鞮侯不能证明自己的领袖能力,他随时有可能被替换。
当然,这些话大家不能明说,得稍微委婉些:“单于自将数万骑击汉数千人不能灭,恐后无以复号令边臣,且使汉益轻我匈奴。不如复力战山谷间,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仍不能破,乃还。”
你现在碰到一点儿困难就放弃,传出去说我们单于御驾亲征率领数万骑兵还灭不了汉人数千步卒,这是不是太丢脸了些?以后咱还怎么在道上混?臣服匈奴的各族还能再听咱的吗?要不然这样,此去向南还有四五十里的山区,咱们要是追到平地还灭不了他们,再撤也不迟。
单于明白了,他这个老大不好当啊,大家都盯着呢!怎么办,硬着头皮继续打吧!于是便有了山林的那一仗。此役单于派宝贝儿子亲自出马,显然是为了在匈奴贵族面前表决心,只不过还是被李陵棋高一着逃了去,且又损兵两千,自己还差点中箭,相信这对他又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听了这些话,李陵信心倍增,汉军将士们脑中也升起一丝希望,前途曙光虽然微弱,但总算是不渺茫了,因为匈奴人害怕了,他们总算是怕我们了。现在只要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杀他个心胆俱丧狼狈退兵,大家就可以逃出生天,回到祖国的怀抱了。
只是,前面还有这四五十里该怎么熬过去,大家中谁能撑到最后,这就要看命了!
第二天单于果然又追了上来,对汉军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两军一日就交战了数十回合,在李陵看来,这是匈奴最后的疯狂,撑过就没事儿了,如果那个俘虏说的是实情的话。
李陵他们终于撑过来了,前面平原已然在望,且匈奴在汉军的顽强反击下又损兵两千余。按照推算,他们也该准备撤退了。天可怜见,这次死亡之旅终于要结束了。
但是上天并不想就此成全李陵,眼看边塞在望,汉军中却忽然出了个叛徒,将他一切美梦击碎,命运啊,这就是命运。
这个叛徒名字叫管敢,在李陵军中担任军侯的职务。所谓军侯,乃是汉朝部队里的中级军官,与赵充国前所任之“假司马”差不多大。其下有伍长、什长、队率、屯长,其上有军司马、校尉、都尉。汉时军侯领一曲兵士(两百至五百人),秩比六百石,放现在大概就一“副营级”吧,但多少也是个官儿,却被李陵军中某校尉给欺负了,他心中愤愤不平,竟然因此连夜跑去投降了匈奴人。
管敢来到匈奴营中,见单于他们正在商量撤退,赶紧把汉军所处之窘境和盘托出:“陵军无后救,射矢且尽,独将军麾下及校尉成安侯韩延年各八百人为前行,以黄与白为帜;当使精骑射之即破矣。”
我们已经第二次提到这个韩延年了,再不详细介绍一下这个人他该不高兴了,毕竟人家是李陵铁血兵团中的二把手,而且身世也颇为坎坷,跟李陵有的一拼。
韩延年,颖川人,其父为故济南国相韩千秋。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南越国叛乱,韩千秋自告奋勇,大夸海口说他只要带三百人,就可以荡平南越,简直比李陵还会放卫星。汉武帝见他这么想当烈士,自然加以成全,于是让他率两千人去伐南越。韩千秋本来只要三百人,没想到皇帝如此大方竟给了他两千,开心坏了,赶忙欢欢喜喜出征,然后欢欢喜喜的当了烈士。
当烈士的好处是,子孙可以凭此同情分而平步青云。就这样,韩千秋的儿子韩延年在没有任何功劳的情况下被武帝封为成安侯,并于六年后(公元前106年)得拜太常(掌宗庙礼仪,秩中两千石),入九卿之列。
按道理,韩延年官当比李陵大,爵位也比李陵高,他怎么就成了李陵的副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