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朝诸将中,舞阳侯樊哙的人品还是不错的,他个性开朗,一向勇悍又重义气,且对淮阴侯的军事才华一向十分推崇,多次向淮阴侯示好,却总是得不到淮阴侯的垂青,两人处于郎有情妾无意的状态。
在淮阴侯眼里,樊哙不过一屠狗之辈耳,他哪里够格跟自己做朋友,别做梦了!
然而,淮阴侯此时寂寞已至极点,找不到一个知己,找一个粉丝聊聊天也不错,至少可以满足一下自己可笑的虚荣心。
樊哙一见偶像亲自登门拜访,不胜狂喜,二话不说竟扑通跪了下来,激动万分的说道:“大王乃肯临臣!臣实不胜欣幸。”
这是什么话,如今大家都是侯爵,大王已经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还亲迎跪拜??这唱的哪一出?淮阴侯非但不喜,反而脸顿时沉了下来:
我明明已不是王了,樊哙却如此多礼,这到底奉承我呢,还是在揶揄我呢?
糟糕,马屁拍倒马腿上了,气氛顿时一片尴尬。
其实淮阴侯何必如此敏感,人家樊哙就是单纯的崇拜你嘛,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樊哙赶紧解释一通,淮阴侯这才消去心头之疑,两人一番畅谈,饮酒饮到深夜。
在所有臣工都对淮阴侯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樊哙却毫不避嫌的交好于他,这么好的朋友哪里找去,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樊哙怒火中烧,气的简直要吐血。
一切的问题就出在淮阴侯的臭脾气以及他那深入骨髓的高傲上。人家樊哙那么讨好他,他却只觉得对方言语无味面部可憎,两人聊了半天,淮阴侯越聊越没劲,他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还是那句话,这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跟爱情是一码事儿,这磁场不对,脾气不对,想法不同,咋一厢情愿都没用,勉强是勉强不来的。
但若是换做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聊不到一块,正常的礼节还是要顾到的,不会像淮阴侯那样乱埋汰人。
事情是这样的,淮阴侯起身告辞的时候,樊哙又恭恭敬敬的亲至门前拜送。却没曾想淮阴侯方出门不远,竟然就对左右苦笑道:“生乃与哙等为伍!”
——我这辈子竟沦落到与樊哙这样的人为伍了!悲哀呀!
这句话传入樊哙耳中,樊哙顿时气炸了!
——与我为伍很丢人么?我好歹也是一朝名将,大汉元勋,还是皇亲国戚(樊哙与高祖是连襟),谁见了我不得恭敬三分。他妈的,韩信小子真太欺负人了,枉我自作多情,热脸却贴到了冷屁股,那冷屁股还对我放了个屁,我呸!
这件事很快在朝中传开,高祖火了,吕后怒了,诸将有看法了,原先仅有的那么点同情也不见了,他们甚至开始公然排斥韩信。
一句脱口而出的牢骚话让韩信的群众关系降至冰点,这事能怪谁呢?其实还是要怪韩信太高傲,高傲到太不会做人。大家也知道你心有不平,但你也不能拿着你的不平四处挤兑人呀。就算要挤兑人,你也要搞搞清楚状况再发飙不是?对方心胸如何,地位如何,会不会被打击报复,万一对方哥哥是黑社会怎么办。你也不想想,人家樊哙,那可是一个普通的将领么?人家从小跟高祖玩到大,同娶吕氏女,鸿门救过驾,关系可比你韩信铁多了,人家有的是背景,而你如今有的只是背影,你屌啥屌呢?
事到如今,反正是不会再有人为淮阴侯说话了。当初高祖伪游云梦擒信而未杀,其中固然有高祖的本意,恐怕也与韩信的故交旧部为他求情有关,但经过这件事儿后,谁也不会站在他那边了,这世上没有人愿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韩信当真不会交际,像他这样的人,也实在很难交到朋友,经过此事后,淮阴侯越发的寂寞了。
这一寂寞,就是足足九个月,寂寞的足以把人逼疯的九个月。
这九个月,淮阴侯除了随高祖入关至秦朝旧都栎阳,啥事也没干,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尘世中飘来飘去,徒有头脑躯壳,灵魂却没有一点重量。
好在这个时候,北边儿出大事了,公元前201年九月,高祖紧急将淮阴侯召入栎阳宫中议事,淮阴侯重入庙堂,百感交集,恍如隔世。
原来,匈奴人又开始嚣张了。
二十多年前还是秦始皇的时候,匈奴人曾在他们的首领头曼单于的带领下南侵我河套地,结果被秦国名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一顿胖揍,不得已远遁大漠,十余年不敢南下而牧马,直到楚汉相争,天下大坏,头曼的儿子冒顿单于趁机一统北方草原,重占我河套地,到了公元前201年,他的国土范围甚至已远达天山及贝加尔湖,疆域东西一万四千里,南北七千里;军队规模更是达到四十万之众,且全都是骑兵,这是一个让高祖难以安枕的可怕势力,更是一股足以覆灭整个大汉帝国的强大力量。
基于此,高祖将能征善战的韩王信调迁到了太原以北的马邑(今山西朔州市),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其封国。一则是因为韩地靠近临时国都洛阳,不宜封王,二则也可借韩王信之兵防备匈奴大军南下。
这本是个一举两得的良策,然而高祖错了,大错特错,他错就错在把一只狼送进了狼群之中,结果只能让狼群多一只狼而已。
公元前201年秋,匈奴大军在马邑将韩王信重重包围。韩王信见匈奴势大,便想求和,但高祖却不想求和,一面派军去救援,一面写信指责韩王信,说他的求和是通敌之举。韩王信前有匈奴之大兵,后有高祖之疑忌,再加上淮阴侯的前车之鉴,他竟一发狠举城投降了匈奴。冒顿于是全盘接收了韩王信的降兵,并让韩王信领兵南下,进攻太原。
九月,太原城失守。韩王信乃以太原为根据地,继续向南扩张,再打下去,可就要打到河东了,河东若再失守,接下来就得轮到洛阳,这可不得了!
高祖最终决定倾全国之兵,跟韩王信及匈奴人来场硬仗,把韩王信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给砍了,把匈奴人再次赶回大漠去!
这是当时亚洲最强大的两个民族之间的决定性战役,高祖不敢怠慢,他把淮阴侯叫来,就是为了听听他的意见。
淮阴侯静静的听完高祖的战情介绍后,终于难忍心中激动,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叫道:“陛下予臣三十万军,一月之内,臣定献冒顿之首于麾下。”
淮阴侯太开心了,他只觉自己那已如死灰般的灵魂重新被一缕晨光点亮,冷冻凝冰的血管中如万流奔涌,那是久违了的热血,那种感觉,就像冬眠千年的躯壳再次被唤醒,白茫茫的世界又有了春的颜色。
——太好了,大丈夫当征战沙场为国效忠,岂能老死于牖下乎?嗯,匈奴人都是骑兵,最擅野战,我该如何应之呢?淮阴侯心中甚至已经开始偷偷考虑作战计划了。
淮阴侯太天真了,高祖好不容易夺了他的兵权,岂有再予之乎?这不是搬起匈奴这块大石,再砸一次自己的脚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是高祖愕然一笑,道:“君称病已久,难堪战事,岂可为帅北征?君休矣!”
淮阴侯眼中的光芒顿时散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坐了下来,垂头不语。高祖果然不肯让他出征,他早该想到了。
高祖笑道:“君虽不能出征,然可有计以教于朕乎?”
高祖虽然肯定不会让淮阴侯出征,但淮阴侯的军事才能天下无双,他也实在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淮阴侯苦笑道:“兵者,国之大事也。臣当亲临前线,详查敌情,仔细筹谋,岂有临机而断之乎?不过北地奇寒,又逢严冬,实不宜大举北进,依臣之计,不如引军先复太原,坚壁清野,匈奴无所劫掠,必然退去,延至明年来春,再与匈奴大战不迟。”
高祖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继而又问:“重夺太原,何人可以为将?”
淮阴侯道:“周勃樊哙灌婴三人,作风剽疾,擅打硬仗,且稍有谋略,可将兵数万,以为前锋,其余人等,不足道耳。”
高祖道:“樊哙周勃灌婴三人竟只堪将兵数万为前锋,然此次大战,何人可为统帅?”
淮阴侯摇头道:“臣不知。此次平定匈奴,非三十万大军无以破敌,然臣遍观诸将,无人可将三十万军也。”
高祖笑问道:“既如此,如我能将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