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武城外的汉军大营,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韩信与张耳正在帅帐内商谈军情。
最近汉军在成皋前线的战事很不利,韩信这些天也睡不安稳,他经常对着地图发呆,思考如何阻挡楚军东进的方法。只有让汉王拖住项羽,他才能腾出手来灭掉齐国,打破楚汉之间的均衡,否则继续这样耗下去,天下永远也定不下来。
“此地便是广武山……”韩信指着地图给张耳看:“赵王,你看此地如何?”
张耳苍老的眼睛里突然神光四溢,开心的一跃而起:“妙哇!广武山背靠敖仓,前临深涧,正是与楚军相持的绝佳之地,大将军此计甚善,我明日就与你联名上书汉王,要他……”
两人正谈的起劲,曹参突然揭帐而入,口中大叫:“这么晚了两位大人怎么还没睡,有啥事儿明天再商量也不迟!来,陪末将喝一杯怎么样?”
张耳连忙拱手谢道:“耳年老不擅饮酒,且明日还有要紧事情办,我看就算了吧!”
韩信也道:“是啊是啊,大家若是醉了,明日可要误事的。且我军军法有严令,除非庆功饮宴,将士一律不得饮酒。我等大将,更要以身作则才对。”
曹参立刻变了脸色:“两位大人看不起末将?”
韩信张耳赶紧要解释,曹参已不由分说拉二人入席,命军士摆上酒菜。
“参自随大将军渡河北讨,下魏灭赵,战无不胜,此皆乃大将军神机妙算、领导有方也。参心中感佩,早就想敬大将军一觞了,将军幸勿再辞。”
韩信还要推辞,夏侯婴又道:“只此一觞便罢,如何?”
韩信无奈,只得陪曹参喝了一觞,毕竟人家是汉王的心腹爱将,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
曹参接着又奉承了张耳一番,举觞来敬,张耳无奈也只得陪饮。
没想到才一觞酒下肚,韩信张耳立刻醉倒,不省人事。
这酒里面有啥猫腻,不用小生多说大家也该知道了吧!
第二天,汉王与夏侯婴早早的就起床了,两人到客栈的柜台里结了账,便驱车直驰韩信大营。
大营外,曹参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他骗说汉王乃是汉使,将其迎入壁内。
三人直入韩信帅帐。
韩信张耳二人正抱在一起呼呼大睡,口涎流了满席,夏侯婴忍不住笑出声来。
“噤声!”汉王瞪了夏侯婴一眼,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摸到案边,一把拿起案上元帅印符,回头看了看曹参二人,得意的笑了起来。
夏侯婴即上前,摇醒韩张二人。
韩信睁开惺忪的睡眼,却见自己正抱着张耳,不由大窘,赶忙跳起来,两人同时惊叫。
汉王在旁嗤笑道:“原来二位关系竟如此融洽,看来寡人让你俩做搭档,可真是挑对人了。”
韩信张耳正在尴尬,又见汉王驾临,不由大为惊惶,赶忙再拜道:“臣等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汉王装模做样的长叹一声,道:“轻骑数人绕营,驰骤直入中军,将军尚睡未起,印已取过,左右亦无人报知。倘刺客诈称汉使因而入营,取将军之首,如探囊取物耳!将军坐镇一军,敌人新降,疏漏如此,岂足以争衡天下乎?”
韩信一愣,忙抬头去看曹参,却见曹参将头扭在一旁,做事不关己状。
汉王又责张耳道:“汝为监军,正当参赞军务,严加谨慎,昼夜关防,勿使敌人窥探虚实,方为节制之兵。若汝营阵欠严,关防不密,纵人驰骤往来,真同儿戏,汝亦不能无罪。”
张耳大怒,起身便要分辨,却被韩信一把按住。
这件事明摆着就是汉王与曹参的阴谋,他们岂会承认?不如配合演出吧,给汉王一个面子,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汉王满脸欣慰的看着韩信,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韩信果真是聪明人,嗯……有前途!
于是,汉王赶紧放缓了口气,道:“若以军法论之,韩信即当废斥,张耳当斩首,庶可警众。但念汝等累有勤劳,又兼天下正多事,适在用人之际,姑尔饶恕。若复疏虞,决正军法!”
韩信张耳二人只得苦笑。
除了苦笑,他们还能咋样呢?
汉王即升帐召来诸将,言韩信张耳之过,然后径自发令,调换诸将职守:大将陈武、赵国降将程黑等人调入汉王麾下,往击项王;代相张苍迁为赵相,辅佐张耳镇抚赵国;曹参、高邑等其余诸将,仍随韩信东伐齐国。
诸将虽然惊愕,但见汉王印符在手,遂不敢多问,只得一一领命。
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现在君在内且有兵符在手,再骄横的将军也得俯首听令。
问世上有哪一个帝王,靠着鸡鸣狗盗的手段,还能不失颜面威风凛凛的发号施令的,只有汉王,只有汉王而已。
汉王又责问韩信道:“我荥阳、成皋二处受困,汝不亲至救援者,何也?”
韩信解释道:“燕齐之地,变诈不常,大军若动,恐复作乱。”
汉王怒道:“既如此,何不速速攻下齐国?”
韩信道:“兵久用则疲,将久守则懈,国久围则敝,敌久拒则困。臣以数万之众,累战取胜,往来齐魏之间,行数千里,若不休息士马,遽尔驰骋行阵,倘敌人以逸待劳,我兵决败。故臣与张耳屯兵于此,一则休整士卒,操演军法,以强战力;二则可就近援助大王,以备不时;臣近日正议扼楚伐齐之事,适值大王驾到,正得面陈。”
汉王见韩信胸中已有成见,心中大喜,立马一改前态,和颜悦色,毕恭毕敬的躬身请教韩信道:“将军既有良策,敢请以教寡人。”
大王就是大王,演技果然高超,韩张二人不由心中拜服。
“此地便是广武。”韩信展开地图,指给汉王看:“夫广武,险阻形胜之地,天下积聚敖仓之所在也,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适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大王若急进兵,收取广武,屯兵于此,必可顿楚军于壁下。而后,大王可遣一将往助彭越,略取梁地,绝楚之粮道,使项王前后不得兼顾,则臣可趁此机会引兵东去,得仗大王威力,一鼓平齐,而后乘胜南下,与大王会兵伐楚,则天下可定也。”
汉王大喜,连忙道:“此计甚善,甚善!只是楚军甚是强悍,修武之军当随寡人往收敖仓。至于伐齐之兵,将军就另想办法吧!”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就连曹参夏侯婴两人都觉得汉王有些过分了。
——汉王有没有搞错啊,齐地方千里,有城池七十余座,带甲三十余万,是楚汉之外第三大国。当年项王亲自出马,转战千里,都迟迟未能平定齐国。你现在把韩信的兵都调走了,又要他攻下齐国,这不是把韩信往火坑里推嘛!
汉王却深情的望着韩信,肉麻的说道:“将军虽无兵,亦必可一鼓而平齐也,寡人对你有信心。”
诸将全体石化。
——妈的,信心有个屁用,信心能当百万雄兵吗?汉王咋这没谱。
没想到韩信却呵呵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信即回赵收其丁壮,九十日练兵,十日伐齐,百日之后,必献齐王之首于大王麾下。”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韩信军虽被夺,然志气不改,果真英雄本色。
汉王于是大喜,即拜韩信为相国,地位和萧何相等,且仍掌大将军印。又令赵王张耳守备赵地,筹集粮秣,以助韩信伐齐。
收走二十万精兵,补偿一个相国的虚位,这笔买卖真是太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