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都看到了,在对岸的临晋渡口边,汉军的船只绵延不绝,少说也有上万艘之多,整个黄河西岸能找到的舟船估计也就这么多了,汉军不可能凭空再生出船来从其他地方渡河,除非他们能变成鱼从水里游过来。
于是柏直跟自己的两个手下步卒将项它、骑将冯敬一合计,大家都认定:韩信总共才万余人,却搞了上万艘船,这是瞒天过海之计。汉军渡河时,一定是万舰齐发,有的船装满汉军,有的船却只有船夫,如此便可混淆我军,分散我军的防守,这可真是太阴险了!
三人自以为想通了韩信的阴谋,心中大喜,赶忙将黄河西岸其他渡口的魏军大量调回蒲坂,准备在此与汉军决一死战!哼,韩信装神弄鬼,在其他渡口布点儿疑兵,就想让我们以为他会从其他地方渡河,殊不知我等也熟读兵书,难道连“胜战不复”这样简单道理也不懂?你韩信果真厉害,怎会傻傻的再用一次“声东击西”?这一次你明明就是要用“瞒天过海”之计从临晋渡河,还想骗开我们!嘿嘿,没那么容易!
人常说“三个臭裨将,也能顶个诸葛亮”,而柏直三人自以为精通兵法,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臭裨将”,那么三人相加,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韩信?
柏直他们错了,大错特错。如果熟读兵法有用,那么天下间的名将早就泛滥成灾了。比如项羽看兵书,从来一目十行,他还不是无敌于天下?打仗这玩意儿,有时候得靠点天份,天份不足,把天下兵书全倒背如流了也没用。不光是打仗,这世上很多学问都是如此,没有天份,光靠努力只是徒劳而已。
有人要说了,爱迪生不是有句名言“天才那就是1%的灵感加上 99%的汗水”吗?但是别忘了,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被人给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但那1%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都要重要!”
天才就是天才,庸才把汗水流光流到脱水流成干尸,也永远无法追上天才。
韩信就是这么一个天才,别说三个臭裨将,就是三十个臭裨将,三百个臭裨将,加起来也比不过他!
对于一个二流名将,同样的招数不会使用第二次,然而对于一个天才名将来说,同样的招数使用N次都没关系!
什么“胜战不复”,狗屁!兵仙韩信用兵,向来不按牌理出牌,从来不按规矩打仗。像对付柏直这种喜欢自作聪明的家伙,最好的招数就是重施故技,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数日之后,韩信的大军主力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临晋以北一百多里处的夏阳,陈兵于黄河少梁渡口,准备从这里悄悄的渡河放枪的不要。
夏阳这个地方,在今天的陕西韩城市南部。少梁渡口,则在韩城的芝川镇。此地也可算是个古战场了,当年秦晋争霸的韩原之战,秦魏争夺河西的少梁之战,都是发生在这里。然而自从秦国的商鞅收复了河西,夏阳这个兵家必争之地慢慢的也就没有从前那么重要了,如果不是兵仙韩信选择了这里作为突破口,这里还不知要默默无闻多少年。
渡河的地方选好了,可是怎么渡河呢?如今所有的渡船都在临晋渡口那里迷惑魏军,汉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大家真要变身为鱼,下水直接游过去?
当然不可能。别急,兵仙自有妙计。
渡河就一定要船吗?早在出征之前,韩信早已获悉。当地百姓还有一种渡河工具,虽然简陋,却实用的很,比真正的船还实用。
这种神奇的渡河工具,叫做“木罂”。史书中并没有介绍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有人按字面猜测,它有可能就是一种形状特殊的大木桶,或大木盆。士兵坐在里面,既安全又可防乱箭, 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单兵作战坑,行进在大河之中简直就是古代版的登陆艇,简单、方便、实用,充满了奇思妙想。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懂得利用,无往不胜。
于是,在一个落霞满天的黄昏,韩信大军乘着木罂从少梁渡口出发,悄悄渡过黄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对岸防备稀松的魏军营寨,然后马不停蹄,直扑魏豹的老窝安邑。(战国时代魏国旧都,故城在今山西省夏县北)
安邑离夏阳不过百余里,汉军先锋灌婴的骑兵急行军一夜便到了,适时魏王豹方早起刷牙,突闻汉军已至,顿时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懵了!
——汉军何其速也?柏直竖子误我矣!
不过,魏王豹身为一方枭雄,必要的危机处理能力还是有的。此时魏国的大军尚在蒲坂,安邑防守空虚,龟缩城内只能是坐以待毙,不如趁汉军后军未至,前军骑兵立足未稳,将城内魏军倾巢而出,打灌婴一个措手不及,同时命柏直的大军速速回援,前后夹击,或能反败为胜也未可知。
于是,魏王豹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刻冷静下来,复召周叔为将,王襄为副将,率城内魏军主动出击,反朝灌婴攻来。
魏豹错了,大错特错。
第一,他完全低估了灌婴的水平。婴虽少,然数力战,且手下骑士均为旧秦百战之卒,对付项羽虽然稍逊,全胜周叔所率之安邑守军亦恐不足,但是将其拖个几日还是绰绰有余的。而韩信给灌婴的任务,就是拖住周叔。
第二,他完全低估了韩信的行军速度。韩信所率之汉军步卒,在渡过黄河后,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安邑,正赶在灌婴周叔相持难解之际从另外一侧闪电般攻入城池。魏王豹没有防备,又兼城内之兵已尽数调出城外,故不堪一战,只能弃城而逃。
城外的周叔、王襄正与灌婴鏖战,却见安邑城头已换了旗帜,同时曹参也率汉军从城内攻了过来,明白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举手投降。
接着,韩信又命曹参领军疾追魏豹,追至武垣(今山西垣曲县东南),大破魏军,并将魏豹生擒。(可怜的小魏豹,这下子不管愿不愿意,都有的被汉王玩辱了。)
另外一边,柏直三人正傻傻的等着韩信渡河来跟他们决战,突闻安邑有险,赶紧回救,却没想他们方一撤离,对岸的汉军立即万舰齐发,迅速渡河占领了蒲坂。没等他们走到安邑,安邑也没了。结果这帮魏军像块夹心饼干般被汉军夹在蒲坂与安邑之间这一块狭长的地域内,动弹不得。
局势虽对魏军非常不利,但这仗其实还有得打,然而柏直三人早被韩信给忽悠晕了,哪里还敢再战。于是他们一合计:得,老大都被人给抓了,这仗还打个屁啊!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咱们不跟他韩信玩儿了!
柏直、冯无择、项它三人,魏豹无比信任的三人,竟然弃军不战而逃!
瞧这三个活宝,打仗的不咋地,逃跑的功夫却是一流,魏王豹真是好眼光。
10. 取代灭赵,威亮火烈,势如雷霆风扫
剩下的事情,就没啥悬念了。九月,魏地全定,魏王魏豹被押解到了荥阳。汉王心里那个开心哪:前后也就一个月的功夫,韩信就把牛气冲天的魏豹给拿下了,老子真没看错人!
——阿信哪!干得好,这回你可给寡人长脸了!说,你有啥要求,金银美女,良田美宅,你要啥我给你啥!
汉王帝王术的精髓之一就是利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汉王一向是喜欢用“利”来笼络人心的。在他看来,金钱与美女,世上无人不爱。只要是用金钱和美女就能满足他的人,那就好拉拢,那就好对付。怕就怕那种追求所谓正义或功业的家伙,这种人最危险,最不好控制。
好死不死,韩信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韩信说:“臣别无所求,但望益兵三万人,臣请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荣阳。!”
汉王听了这话,倒抽一口凉气。
——好你个韩信,只凭区区三万兵马就想扫平大半个中国,转战万里抄掉项羽的后路,好大的一盘棋,好大的野心,好大的口气!!
韩信却说:一切皆有可能,我能,它就能!
再加一句,好可怕的自信!!!
汉王再次倒抽了一口凉气。
——韩信哪韩信,我终于服了你了!好,寡人就再赌他的娘的一次!输了,也就三万兵而已,赢了,那可就是几千里土地几十万兵马啊,我为什么不赌,不赌白不赌!
于是,汉王欣然应允,遣原常山王张耳为监军,率三万兵前往增援韩信,加上这三万,韩信手下的兵马总算是超过五万了。
汉王对韩信的危险计划始终还是有点不放心哪,有了张耳,这场赌局就保险多了。
一则:汉王对张耳拥有足够的信任。
为什么呢?
第一,早在战国时代,还是游侠的刘季就做过张耳的门客,双方是老交情了。
第二,汉王的女儿鲁元公主与张耳的儿子张敖有婚约,双方是未来的儿女亲家。
拥有这两层关系,汉王与张耳之间的政治同盟,当可称作牢固二字。
二则:张耳对代、赵二国再熟悉不过了,那里原先就是他的地盘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韩信有了张耳,打起仗来肯定如虎添翼。
三则:张耳这个王位,就是被如今的代国之王、赵国之相,成安君陈馀给生生夺走的,他与陈馀有半生刎颈兄弟之义,一世不共戴天之仇。试问天下还有谁比张耳更了解陈馀么?没有!所以韩信可以借助张耳来完全洞悉陈馀,陈馀却对韩信一无所知,如此,汉军的胜算又增加了几分。
四则:张耳做梦都想重登赵王之位,当平定赵地之后,他一定不会让韩信擅权。当然哪,韩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也不会让张耳乱来。如此,则可令二人互相监视,互相牵制,确保胜利的果实,最后仍能牢牢的掌握在汉王的手中。
汉王帝王术的精髓之二就是牵制:他牵制张耳,张耳牵制韩信;他牵制随何,随何牵制英布;他牵制刘贾,刘贾牵制彭越;他牵制张良,张良牵制项伯;最后韩信英布彭越项伯再联合起来牵制了项羽,如此,他便牵制了整个天下。
论玩政治、耍权谋,张耳与韩信加在一起再乘以仨也不是汉王的对手!当然,韩信也不稀罕玩儿这些,只要在战场上没人能玩的过他,他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