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考虑，韩信羽翼已丰，直接向他要兵，不仅可能碰钉子，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与夏侯婴竟漏夜单车驰入赵军大营，直闯韩信、张耳卧室，取其帅印，夺了他们的兵权。

项羽的鸿门宴都敢闯，韩信的赵营算什么，刘跑跑真可算是天下第一大胆的落荒而逃者。

有胆子的人不一定成功，但没胆子的人一定失败，光这一点，刘季就比韩信强，只这一点，他就够资格做韩信的主子。

一夜之间，刘季又有兵有权了，他命张耳巡行安辑地方，招兵买马，守备赵国；任命韩信为相国，令他在赵国重新征兵去攻打齐国；自己则率领这二十万赵军主力，接着再跟项羽干！

这时候，项羽已经击败英布拿下成皋，重新取得中原腹地，楚军扼此东西交通之要塞，则直接切断了关东汉军与关中的联系，形势对刘季非常不利。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项羽的掌握之中，然而在此关键时刻，彭越这个小捣蛋再次左右了战局，让大好形势，又一次，唉，又一次功亏一篑。

公元前204年七月，上天预警，有星孛（即流星）于大角（即北天第一亮星，牧夫座a 星。）。按古代天文学家的说法，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只有君王作恶多端，才会出现这样的星象。

刘季手下的星象官宣布，这个作恶多端的君王就是项羽，天下百姓当共讨此暴君。

不久，临江王共敖去世，其幼子共尉即位。当年与项羽共同入关灭秦的好兄弟们，如今反的反，死的死，只剩下一个孤独的霸王，还在苦苦支撑他的西楚霸梦。

八月，刘季派本家兄弟刘贾、童年好友卢绾率军两万、骑兵数百，从白马津（黄河渡口，位于今河南滑县东北）渡过黄河，进入楚地，与彭越遥相呼应，烧绝西楚粮仓，破坏输粮管道，一下子掐断了荥阳前线楚军的粮食供给。

还好，项羽还有敖仓的粮食，他们这些小蚂蚁伤不了楚军的筋骨。

然而，彭越并不只是会打游击战，他也会攻城，而且很厉害。

八月底，彭越在刘贾的掩护下突然发威，竟一举连下梁地外黄、睢阳等17座城池（位于砀郡境内），严重威胁楚军后方。

楚军战线太长，这是它的致命伤，刘季清楚，彭越清楚，项羽更清楚。

项羽意识到，他必须一次性将彭越连根铲除掉，否则这仗没法儿打了！

九月，项王准备回军收复失地，但经过上次的经验，项羽学乖了，临走之前，他特意找来了留守军总司令大司马曹咎，对他千交待万嘱咐道：“我兵一退去，汉王必复夺成皋。公当谨守之，即汉王欲挑战，慎勿与战，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

曹咎从前曾与司马欣联手救过项梁一命，是项羽最信任的一员大将，此人军事才能一般，但其对项羽的忠诚绝不比纪信对刘季的忠诚少半分，这是他的最大优点，也是项羽最看重的优点。

曹咎道：“谨诺。曹咎在此提前祝大王大胜而归。”

项羽大笑而去。

15天后，彭越将在世界上消失。

曹咎深信这一点，每个楚军将士也深信这一点。

为什么？

因为这是西楚霸王项羽说的。

36. 楚霸不忍外黄屠

到梁的地域，大约有四百多里。

往返就要十四天。

所以按项羽所说，他一天就能灭掉彭越。

自信，可怕的自信，过度的自信。

适度的自信，是成功的基石。过度的自信，却是自取灭亡。

项羽本以为西楚大军一至，梁地当传檄而定，没想到梁地的百姓竟然站在了彭越那边儿，他们不遗余力的协助汉军守城，导致楚军每攻下一城，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时间已超出预算数日，项羽仍然没有完全平定梁地，外黄以东十数城，还在彭越手中，大军推进速度如此缓慢，这是项羽无法容忍的。

更何况，项羽方走，刘季的大军已经南下扑向了成皋，曹咎现在很危险。

必须尽快平定梁地，否则一旦成皋失守，楚军将被两面夹击，处境就非常被动了。

经过连番恶战，项羽的大军终于开至外黄城下，这是彭越的大本营。

项羽下令：大军攻城，一日之内必须拿下外黄，生擒彭越，否则屠城！

项羽希望借此提升楚军的战力，动摇外黄的守心。

然而，项羽错了，大错特错。

三日后，外黄被打得残破不堪，却仍然不肯投降，彭越兵员将尽，竟将城中壮丁全数赶上城楼，协助汉军修补城墙，据堞死守。

项羽怒了，这些百姓投敌助逆，抗我天兵，罪在不赦，个个该杀！

可怜的项羽，空长了一对重瞳，眼里却只有黑与白，更不问黑为什么黑，白为什么白，这等死心眼，如何能得天下。

刘季就不同了，在他的眼里世界是灰色的，它可以变成白，也可以变成黑，一切无需那么计较。

黑白分明可以是大丈夫，也可以是偏执狂，两者只有一线之隔。

彭越守外黄，旨在拖住项羽，以配合刘季攻成皋，目的既已达到，他也该撤了，再拖下去，自己肯定会死得很惨。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彭越舍下全城百姓与伤兵，带着一队护卫悄悄出城而去，学刘跑跑做了个彭跑跑。

第二天一早，外黄大开城门，宣布投降。

项羽大军入城，立刻宣布了屠城令：“外黄围困数日，方始投降，寡人将男子年十五以上成壮丁者，逐于城东，尽坑之，以雪此恨。”

此令一出，举城恸哭——我们的命好苦哇！

——哭啥哭，命苦不能怪政府，谁叫你们不肯投降的，寡人不杀妇孺，已经很仁慈了！

全城不管，继续哭，希望用哭来打动霸王的铁石心肠。

没用的，弱者的哭只能让弱者更弱。只有强者，才能哭出一番新天地，比如刘季，比如项羽，比如章邯。

弱者要生存，只能擦干眼泪，正面面对强者，用刀，用嘴，用勇气与智慧，去杀开一条血路。

站出来吧，弱者，为了生存去奋斗。

于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站出来了。他提出要面见霸王项羽，为全城百姓的生死存亡请命，为霸王的千秋霸业献策。

有时候，万千大人的勇气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孩子，比如安徒生童话中一语道破皇帝新衣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