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破釜沉舟

公元前208年12月，由于英布对秦军甬道的破坏，巨鹿城下的王离军开始缺粮了。

从这一年九月秦军开始兵围巨鹿，足足三个多月，双方一直在增兵，却一直是谨守己方营垒，没有爆发一次大规模的战斗，现在僵局终被英布打破，战局出现了转机，更多的诸侯军因此开始朝巨鹿城下汇聚，其中包括田荣的政敌、故齐王田建之孙田安率领的数万齐军，魏王魏豹率领的万余魏军等，一时间，巨鹿城下风云际会，秦、楚、齐、赵、燕、魏各路人马加起来前后超过八十余万，一场干系天下命运的超级大会战，爆发在即。

一切准备就绪，彻底搅开这潭死水的关键性人物也该闪亮登场了。

他就是楚国上将军项羽。

这一天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时分，项羽命令大军饱餐战饭，然后乘船大举渡河，一时间，宽阔冰冷的河面上，百舸争流千帆齐进，场面甚为壮观。

大军渡过漳河后，项羽突然发布了一个惊人的命令：全军把所有渡船凿沉，再将做饭的锅碗瓢盆全部砸碎，每人只带上三天的干粮，三天之后，要么战死，要么战胜秦军抢他们的饭吃。

这就是楚汉之际最有名的成语“破釜沉舟”的由来。

孙子兵法曰：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投之无所往，诸、刿之勇也。

意思是说：将部队置于无路可走的绝境，士卒就会宁死不退。士卒深陷危险的境地，就不再存在恐惧，一旦无路可走，军心就会牢固。深入敌境军队就不会离散。遇到迫不得已的情况，军队就会殊死奋战。所以当作战命令颁布之时，坐着的士卒泪沾衣襟，躺着的士卒泪流满面，但反把士卒置于无路可走的绝境，他们就都会象专诸、曹刿一样的勇敢。

项羽主动将自己的后路断绝，正是要把士卒们逼入绝境，人一旦陷入绝境，人就不是人了，是超人。项羽破釜沉舟，一举将十万楚人个个变成能杀吴王的专诸，变身勇不可当的加里森敢死队——此旷古烁今之惊人伟魄，千载之下，仍令我等震撼不已！

不过，项羽不仅懂得一往无前，也懂得暗留后路。早在渡河之前，他就令范增带领一支数千人的部队留在河南。表面上的理由是亚父年迈，不宜参加如此激烈的战斗；实际上项羽是让范增在河南暗暗筹措粮草、渡船，一旦战事不利，则立即渡河前来支援。

这个高度军事机密，世上只有项羽、范增二人知晓。后来的事情的发展，没有给范增表现的机会，否则我们将会看到这样的一幕：“项羽破釜沉舟陷险境，范增运粮渡河救危局。”

项羽大军在英布、蒲将军两万先头部队的掩护下顺利渡河后，立刻对章邯军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

章邯的军队号称二十万，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他的一部分主力正在漳河的南面运粮食，还有一小部分军队正在黄河南面与刘季纠缠，争夺粮食与地盘。

所以章邯亦不过一纸老虎而已，比起项羽十万大军，其实也没占多少上风。

但问题是章邯军粮充足，项羽只有三天的粮食，他必须速战速决，尽快将章邯打垮！三天不胜，与大败无异！不要天真的以为各诸侯军到时会加以援手，他们可鬼的很，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没门儿！

非常之战，需要非常之举。战前，项羽将所有高级将领召集到一个小山丘上开会。他骑在乌骓马上，望着远方乌压压一片的秦军大阵，道：“诸公以为，我军能否能在黄昏之前，将这群蝼蚁尽数击溃？”

诸将远远望去，遥见秦兵甲仗整齐，人马雄壮，差不多如泰山一般，聚成一堆，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些退缩的意思，大部分楚将都认为黄昏之前击败秦军不可能，有人还提议应尽快派人去联络各路诸侯军，与他们分路并进，合击章邯。

项羽摇头道：“来不及了，等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我们必须一鼓作气独力击溃章邯，如此方能彰显我大楚之军威，提升诸侯之战气！”

英布附和道：“不错，我与蒲将军渡河已然十余天，数次派人请诸侯军协同作战，他们都左推右挡，迟迟不肯出垒。这群懦夫，指望他们？别傻了！”

项羽大笑道：“诸位，旁人之事，我且不管，然贪生畏死，岂是我大楚男儿！秦军虽众，我可直捣腹心；秦虽虎狼，我可擒狼搏虎；今日之战，我当以身表率，领八千江东子弟，直扑章邯之帅营，若能斩杀章邯，则秦军群龙无首，必破矣。诸公可自领部曲，从后掩杀，助我斩将夺旗，一定乾坤！”

诸将大惊，纷纷道：“上将军总管全军，当居中指挥，怎可以身犯险？不如由我等前往，不斩章邯，誓不回还。”

项羽道：“诸位好意项籍心领。然我军深陷险境，籍为主帅，当身先士卒，以鼓舞全军之气。况章邯与我有杀叔之仇，籍不手刃此贼，不为人也！”

诸将被项羽的豪气与胆气感动到一塌糊涂，纷纷表示：“上将军且豪勇无畏，我等更当拼死以战，以报将军！”

项羽大喜，遂高举霸王枪，一声长啸：“八千江东子弟，随我出战！大楚将士，一往无前，生死与共，同建大功，杀——！”

这是怎样的一副情景，楚十万大军，主帅冲在最前面，将领也冲在前面，反而士卒们跟在最后，他们眼见着自己的指挥官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心中不由热血沸腾，个个奋勇争先，无不以居后为耻。

这时候，更加震撼的场面出现了，只见娇弱的虞姬，竟也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带着一群女兵冲到了军阵的最前列，她们挥舞着手中的红缨枪，在一阵娇叱声中，将无数带着不可置信神情的秦军士卒挑落马下。

他们没办法不震骇，自古沙场作战，哪里来的女兵，而且是这么凶悍且娇媚的女兵，我难道是在做梦么？

可怜可怜，这些可怜的秦兵，梦尚未醒，就在一片艳丽的红缨之中，牡丹花下死，做鬼不风流了。

项羽正在前面厮杀，突然听到战场上竟有女声，回头一看，不禁莞尔：果然是我项羽的女人，就是不同凡响！

楚军士兵们也疯狂了，连女流之辈都冲到我们前面了，咱们这些大男人岂能在她们面前丢脸，冲啊，杀啊，现在不表现，更待何时？

我们通常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其实男女搭配，打仗更加不累。

这就是男性荷尔蒙爆发的力量。

而作为男性荷尔蒙最强大的项羽，从他身体里爆发出的力量，更是有如在战场中央投放了一颗小型核弹。他发动自己的狮吼神功，喑哑叱诧，震废千人；手里一杆霸王枪，提、掳、拦、拿、缠、翻、圈、环——枪枪汹涌如潮，所过之处，秦军的刀、剑、矛、戟、尸体、断肢——漫天飞舞飙射。身下一骑乌骓，更是快的惊人，似一道阒比氲姓螅硖阒拢挥导烦遄膊忍ざ赖那鼐患破涫�

战到最后，一副奇异的情景在战场上出现了：项羽和他手下江东二十八骑，有如一把钢刀，直线贯穿了整个敌阵，心胆俱裂的秦军不敢再战，纷纷从两边退开，那情景，就像一片宽阔的黑色汪洋，陡然从中间裂开一条宽阔大道，直通章邯指挥部所在小山。

章邯战栗了，他也算是个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一代名将，可却何曾看过这等情景：眼前那二十九人二十九马就好似在血海中泡过一般，在正午艳阳的照耀下，周身散发出猩红色的光芒，有如魔神降世。

正在他愣神的功夫，项羽已经一马当先冲了上来，那人，那马，血红色的强壮肌肉上下滚动，仿佛顷刻之间就要将山川点燃，让空气爆炸。

章邯的亲兵慌忙布起盾阵，从后放箭，可惜第一波箭还没射完，乌骓已如生双翅，一个腾跃冲进盾阵之中将数名盾手撞翻，项羽随即挥舞手中长枪，左挑右刺，对毫无近战能力的弓箭手展开屠杀。

章邯一看不对劲，慌忙拨马就走，项羽为秦兵所阻，怒急攻心，咬牙切齿大骂道：“逆贼莫走，汝杀吾季父，此仇不共戴天！”

此时，秦军指挥系统已被项羽摧毁，旗鼓俱失，主要军令已无法顺利传达下去，心有余悸的章邯决定认输，因为他的身后就是大河，也有渡船，只要秦军渡过漳河，楚军断不敢贸然追击。于是伴着叮叮当当的鸣金声，秦军退了，后军阻击，前军渡河，不一会儿功夫，战场上十余万秦军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章邯是有苦衷的，既然已无法战胜楚军，不如暂且保存实力，要知道当时秦王朝内部已然政局不稳，他只有拥兵观望，才能自保。如果和诸侯军斗了个两败俱伤，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