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陆可汗获得这些战利品后,全部据为己有,一毫也没有分赏给部下。将领们大为不满,其中有一个将领企图强行夺取,结果被咄陆可汗一刀砍了。这个杀鸡儆猴的举动顿时引起了部众的公愤,大伙忍无可忍,索性起兵造反。咄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迫逃奔白水胡城(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随后,咄陆可汗的旧部阿史那屋利等人遣使入唐,请求废黜咄陆,改立可汗。
这对唐朝实在是一个意外的喜讯。太宗李世民随即下诏,册封莫贺咄的儿子为新可汗,称为乙毗射匮可汗。新可汗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连忙将以前被咄陆扣押的唐朝使节全部送回了长安。
唐朝在西突厥重新扶持了一个亲唐政权后,西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然而,这样的安宁终究是短暂而脆弱的。
因为,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说,夹在西突厥和唐帝国这两个强国之间的西域,说白了就是一块是非之地、一块四战之地。
除非西突厥彻底灭亡,否则它与唐朝在西域的较量就不会停止。
短短两年后,新的战争就爆发了……
这次的战事发生在焉耆——就是当初因修路事件被高昌多次暴打的那个小国。
焉耆原本一直亲附唐朝,可西突厥为了拉拢它,就搞了一次和亲,让重臣阿史那屈利的弟弟娶了焉耆的公主。如此一来,焉耆国王龙突骑支自然感觉西突厥更为可亲、更可依赖,于是转而投向突厥人的怀抱,对唐朝的朝贡从此就有一搭没一搭,一回比一回少了。
安西都护郭孝恪马上就愤怒了。
对于这种见异思迁、朝秦暮楚、到处磕头认老大的家伙,最好的教训就是——扁他!
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八月,郭孝恪征得朝廷的同意之后,率领步骑三千前去讨伐焉耆。
焉耆国王龙突骑支的厄运就此降临。
郭孝恪此次出征找了一个身份很特殊的向导。
他就是龙突骑支的弟弟栗婆淮。当时这个焉耆亲王碰巧到西州办事,被郭孝恪逮了个正着,为了保住小命,只好领着唐军去打他哥哥。
有了栗婆淮带路,唐军进兵神速,数日后便抵达焉耆王城。由于焉耆城四面环水,所以焉耆军队倚仗天险,没什么戒备。唐军趁着夜色渡过护城河,次日拂晓,三千唐兵已经全部攀上城墙。等到焉耆军发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唐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焉耆王城,砍杀并俘虏了七千人,生擒了龙突骑支。
郭孝恪立栗婆淮为摄政王,随后押着龙突骑支班师凯旋。
当龙突骑支蓬头散发、披枷带锁被押往长安的时候,他肯定会在心里一万遍地告诉自己:做人千万不能随便抱大腿,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由此可见,要在大国的缝隙之间生存,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喊错一句口号往往会被人暴打,抱错一条大腿更有可能丧失一切!
三天后,龙突骑支的亲家阿史那屈利得到消息,立刻率部赶来救援。
其时唐军已走,只剩下一个满脸无辜、浑身颤抖的摄政王栗婆淮。阿史那屈利把他关了起来,随后派遣精锐骑兵五千人追击唐军,在银山(今新疆托克逊县西南)追上。郭孝恪回师反击,大破西突厥军,反而又倒追了数十里,直到突厥人跑得没影了,才率部返回交河。
阿史那屈利废黜栗婆准之后,派了一个将领当焉耆总督,随后又遣使去试探唐朝的态度。李世民勃然大怒,指着使者的鼻子骂:“我发兵攻下焉耆,你是什么人,胆敢据为己有?!”考虑到西突厥的新可汗与唐朝的表面关系还算过得去,阿史那屈利当然不敢擅自和唐朝撕破脸面,最后只好把他任命的那个总督撤了回去,另立栗婆淮的堂兄薛婆阿那支为焉耆国王。
虽然西突厥没有直接占领焉耆,但是这个新政权显然仍旧在西突厥的掌控之内。
此次讨伐焉耆之战,尽管郭孝恪赢得很轻松,可唐朝除了抓获一个龙突骑支之外,并没有真正建立对焉耆的有效控制。
这样的结果当然令李世民很不满意。
所以,西域的事情还没完!
此后的几年里,唐朝接连对高丽和薛延陀用兵,暂时无暇顾及西域。到了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年),随着一个新契机的出现,李世民当即决定大举出兵,彻底解决西域问题。
这个契机源于西域的另一个国家——龟兹。
龟兹位于塔里木盆地的北部、焉耆的西面,有大小城池八十余座,算是西域诸国中实力较强的一个国家。就像其他的西域国家一样,龟兹一直在西突厥与唐帝国之间采取骑墙策略,一方面对唐朝“岁贡不绝”,一方面又“臣于西突厥”,打算两边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可是在郭孝恪讨伐焉耆时,龟兹却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不但“遣兵援助”焉耆,而且“自是职贡颇阙”。(《旧唐书•龟兹传》)
龟兹之所以援助焉耆,很可能是出于唇亡齿寒的担忧;而它之所以从此对大唐的朝贡锐减,估计是对唐朝强硬的西域政策心存不满。
对于龟兹的心态,李世民洞若观火。
贞观二十一年,龟兹老国王病卒,其弟诃黎布失毕继位。新国王上台后,不但没有及时修复与唐朝的关系,而且又“渐失臣礼,侵渔邻国”。(《资治通鉴》卷一九八)
龟兹这么做,无疑是在自取灭亡。
李世民绝不允许任何藩国蔑视天可汗的权威、无视大唐宗主国的地位!
他意识到征服龟兹、威慑西域的时机已经成熟,遂于这一年十二月任命左骁卫大将军、突厥族将领阿史那社尔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右骁卫大将军、铁勒族将领契苾何力为副大总管,会同安西都护郭孝恪所部,集结铁勒十三部、东突厥、吐蕃、吐谷浑的骑兵部队,共计十余万人,联兵进讨龟兹。
此次远征是大唐自经营西域以来出动兵力最为庞大的一次,而且上至最高统帅、下至普通士兵,大多是来自四夷的胡人,这样的安排绝非偶然。它一方面显示了唐太宗李世民志在必得、彻底控制西域的决心,一方面也是对唐帝国主导下的天可汗制度的重申和强调——各国军队必须统一接受天可汗的征调,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组成联军,对破坏和平的成员国发动制裁性的战争!
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九月,唐朝远征军进抵西域后,首先拔掉了西突厥长期安插在此的两颗钉子。
他们就是处月和处密这对难兄难弟。
几年前他们曾遭到郭孝恪的重创,但是并未灭绝,余部仍然在苟延残喘。这一次他们就没这么幸运了,阿史那社尔的大军犹如一只巨大的铁拳,只不过轻轻一击,处月和处密的军队就丢盔弃甲、四散逃奔了,最后两个部落彻底投降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