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气”传进了宫内,成了太监宫女茶余饭后的谈资,崇祯怀疑是言官所为。上年明清议和,就在垂成之际,言官们跳出来指手画脚横加阻拦,个个义愤填膺,好像与清朝议和就是掘了他们家祖坟,逼得崇祯杀了陈新甲塞责,和议夭折,引得清兵又来入犯。皇帝对言官们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又搬弄是非,搞出个二十四气来,不由生气,在闰十一月初九,严旨斥责了言官群体命其痛加警醒。
皇帝刚下旨,就跳出来一个不服的,礼科给事中姜埰上疏为言官辩护,说二十四气非言官所为,乃是“大奸巨憝,恐言者不利己,而思以中之,激至尊之怒,箝言官之口,人皆喑默,谁与陛下言天下事者?”针对崇祯在圣旨中斥责言官“代人规卸,为人出缺”,干捞人跑官之类的勾当,姜埰说他敢担保定无其事,并质问崇祯“陛下何所见而云?”言外之意是说皇帝捕风捉影。
这句话激起了崇祯的怒火,大叫:“埰敢诘问诏旨,藐玩特甚。”将姜埰立下诏狱考讯。诏狱即锦衣卫镇抚司,一般官员获罪下狱,都是发往刑部大牢,如果是发往镇抚司,意味着皇帝看上他了特意开了小灶,往往性命难保。
与此同时,又发生了熊开元事件。
熊开元,字鱼山,湖北嘉鱼人,天启五年进士。熊开元从知县做起,转任言官、光禄寺监事,崇祯十三年任行人司副,负责颁行诏敕、册封宗室、抚谕四方,及赏赐、慰问、赈济、祭祀,都是些繁琐形式,忙前跑后的活儿。行人司虽是中央衙门,但级别很低,开始是正九品后来升为正七品,总而言之,清水衙门有职无权。
十几年的进士资历,还是坐一条冷板凳,看着众同年甚至更后进的同志变成先进,熊开元十分失落也很焦急气恼,内心很不平衡,凭什么那么多碌碌之辈挂紫披黄青云直上,而他这么个夜明珠却埋在土中多年不见天日?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没有反而不大正常,不止是明末的熊开元。
熊开元再也无法忍受现状,迫切的想升迁换岗,可是中央各衙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拔出老萝卜新萝卜才能进坑,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光禄寺丞出缺。光禄寺虽说是掌管伙食,但不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是一个舒适悠闲的职位,关键的是光禄寺丞是从六品,级别也上去了,当官的最看重的不就是那一层层如天梯般的级别吗?
此次熊开元志在必得,硬是放下了读书人宝贵的那份清高,亲自找到首辅周延儒,反应本人困顿多年的情况,想让周延儒予以照顾让他做这个管伙食的光禄寺丞。
7.17
当朝首辅日理万机,时间极其宝贵,谈了没几句,周延儒有别的事情就把熊开元打发了出去,熊开元伤了自尊,热衷已久的光禄寺丞也没做成,大恨。
不久,清兵入犯,京师震动。崇祯下诏:大小臣工,但有治国破敌之策均可来会极门报名,皇上即日召对,有敢拦阻者斩!这也是前朝罕有的民主措施。于是,一些品级低微,数年甚至终生没机会见到皇帝一诉衷肠的庶僚末品争相叩阍求对,竟无虚日,就是以崇祯十几年练出来的勤政,也难以招架。
在这种召对中,大批晋见者是出于个人的功利目的,想借机在皇上面前展示一番,一跃龙门,而不是皇帝所要的救国御敌。
中书舍人吕兆龙接连奏对三次,奏称三日不见皇上就坐卧不安。连崇祯两位岳丈田弘遇的奴仆黄凤、周奎的家臣董承宪也来晋见,谈的都是荒陋不经之事,丝毫无助抗清御侮,白白浪费皇帝的时间。
熊开元不失时机的加入了晋见队伍,崇祯将其召入文昭阁(即太和殿东南的体仁阁),熊开元请密奏军事,皇帝斥退侍从只留下辅臣,熊开元不敢多说,奏了几条军事而出。十余日后,又请召对,这回在德政殿,已是晚上,掌起了灯烛。熊开元鼓足勇气,先对皇上说:“《易经》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这也是雍正的口头禅)’,请辅臣暂退。”众人不觉一愣。
周延儒等知趣的请求退出,崇祯见熊开元故作神秘鬼鬼祟祟,很是不悦,不许辅臣离场,气氛有些尴尬。
熊开元只好硬着头皮开讲:“陛下求治十五年,天下日以乱,必有其故。”这正是崇祯百思不得其解问题,马上勾起了兴趣,问:“其故安在?”熊开元见皇帝关注,感觉有门儿,开始将问题引向深入,说如今辛苦谋划的兵食等事,不过是细枝末节,就算皇上每天废寝忘食,不吃不睡,也无救于天下危亡。崇祯听了,更加关切,示意熊开元再往下讲。
熊开元触及到了核心问题:天下大乱的症结在于皇上用人不当,尤其是关乎治乱的辅臣。壮起胆子说:“庸人在高位,相继为奸,人祸天殃,迄无衰止。”。此语一出,全场震动,熊开元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叫这些在场的辅臣如何下台?
这个答案不是崇祯所期盼的,大为失望,同时他向来对此类话题极为敏感,马上联想到熊开元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否则这么一个小官岂敢出此狂言。追问熊开元是否要保荐某人,熊辩称无有,但频频注视周延儒,机敏的周延儒向皇帝谢罪称佐理无能。崇祯态度坚决的说:“天下不治皆朕过,于卿等何与?”
话已经说开,熊开元不再遮掩,开始炮轰周延儒独揽朝政,贤人君子皆其所引用,群臣敢怒不敢言。
崇祯生气的斥责熊开元有私心,熊开元一力争辩,周延儒很大度的为熊开解,这也是一种打击对手的策略,如此对照,更增加了崇祯的恼怒。
熊开元舍得一身剐豁出去了,请求遍召廷臣,公开讨论辅臣(指周延儒)的贤与不贤问题。崇祯命其退下,周延儒奏称熊开元今日似有不尽之言,请允许其补充奏疏,皇帝同意。
下朝之后,周延儒立即进行布置,瓦解熊开元的攻势,派大理卿孙晋、兵部侍郎冯元飙做熊开元的工作,劝其悬崖勒马适可而止,说:“首辅多引贤者。首辅退,贤者且尽逐。”说得熊开元有所动摇。周延儒的亲信礼部郎中吴昌时,和熊开元有旧,也写信劝说,熊开元终于打了退堂鼓,写了一封泛泛而论的奏疏呈上。
崇祯见里面并未提及周延儒的具体不法情事,更加认定熊开元是假托机密,阴行谗谮,小加大、贱临贵,加上清军入犯情绪烦躁,立将熊开元打入镇抚司,和姜埰做了伴儿。
数日后,崇祯越想越怒,密令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将二人秘密处死。骆养性知道兹事体大,拖着不敢执行。朝臣得知,震惊不已,相约搭救熊姜二人,左都御史刘宗周对众官讲,一定要群起抗争,务必让二人从镇抚司改发刑部。由此引发了中左门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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