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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接到密旨，大是犹豫，贺人龙是一员猛将，战功赫赫，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杀了甚是可惜。贺虽然跋扈，但如果由他指挥还不至于不受控制，可是君命难违，他也是刚从监狱出来，不能一出来就抗旨。再说这贺人龙确实也做的也太生猛，不杀不足以肃军纪，最后决定遵旨执行。
四月，孙传庭到了西安上任，立即通知各将领来西安召开军事会议。贺人龙不以为意，认为是例行公事，带着数十名家丁而来。几名总兵中，郑嘉栋是孙传庭一手提拔起来的，孙欣赏的两名总兵，左光先已经退役，由其子左勷代领其众，但还不是总兵；曹变蛟已死，所部全数死于清人之手，曹文诏这一系绝户；牛成虎也是后起，贺人龙历史的成了老大。
孙传庭暗自叹息，秦军人才凋零，如何灭贼？大家都是熟人，见面谈笑风生，各将领上来慰问孙传庭这几年多有劳苦，孙惟有苦笑而已。
众将坐定之后，孙传庭宣布开会，脸色突然一变，命刀斧手立时捆绑，捧出圣旨一道宣读，历数贺人龙之罪：“尔奉命入川剿寇，开县噪归，猛帅以孤军失利，献贼出柙尔实为之；尔为大帅，遇寇先溃，致秦督秦抚委命贼手，一死不足以塞责也！”贺人龙毫无准备，空自挣扎了一番，孙传庭请出尚方剑将其立斩，瞬间人头落地，一股鲜血喷射出来，溅了刽子手一身。众将洒然动色无不震骇。
杀了贺人龙，孙传庭马上安抚其部队。贺人龙的部队多是收降的农民军降兵降将，凶悍难驭，稍有不慎将会激起大变。孙传庭处理的极为谨慎，命贺部副将翻山鹞高杰统领贺军，其他重要将领高汝利、贺勇、董学礼等十四人依旧带兵，把贺人龙的尸首交给家属好生安葬。贺的部将周国卿图谋作乱，被陕西巡抚张尔忠所杀，总算稳妥的处理了此事。
闯军听说贺人龙被杀，举酒相庆：“贺疯子一死，取关中如拾草芥耳。”贺人龙是农民军多年的死敌，明廷将其处死，暂时起到了整肃军法的作用，但也不可避免的损失了镇压农民军的一员悍将，可谓有得有失。
★★★第四节 灌开封
“二杆子”是中国北方各省的一个常用词汇，用指脾气暴躁言行莽撞之人，一般是男性，也不排除个别女性。到了近代，西方枪炮引入中国，二杆子又有了新的含义，一杆子为枪杆子，代指武力，一杆子指笔杆子，代指出谋划策理论宣传，政治家们断言：打江山坐江山都离不开这二杆子。李自成在河南败而复振迅速发展除了他本身枪杆子很硬之外，也得到了笔杆子的鼎力相助。
文人是中国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读了几本书，掌握了些文化（不是科学，文人大多对科学嗤之以鼻）知识，就以为胸中韬略万千，修身齐家已不在话下，按照孔夫子的传授，巴巴的要治国平天下，好像是轻而易举之事。
天下已有一个坐龙廷的皇帝，文人们自幼受到忠君爱国的教诲，也没有带头造反的勇气，只能通过科举进入现有体制，实现个人抱负。而科举犹如一扇坚厚的铁门，光有才学还不行，要加上各种运气才能挤得进去，于是就有了二十岁得中的状元和八十岁赶考的举子，文人也就天然的分为两类，得意文人和失意文人，得失之间，并不以品行才学为界，而是掺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机缘。
文人失意之后，有的胸怀较宽能自我排解，乐天知命接受现实，在林泉之下终老一生，有的则怨天尤人，把个人的失意归咎于社会制度不公，怏怏失意伺机而起。一有反对现有秩序的足够强大之武力出现，就会附着其上，施展之前不得施展的抱负，行云布雨，际会风云。
牛金星，字聚明，河南宝丰县人。中国以前的名字很好，有名又有字，名字互为表里，彼此阐发，金星很亮故而聚明，加上牛姓，又带了些憨厚之意，很有趣味。又如冯玉祥的十三太保之一抗日名将孙连仲，字仿鲁，名和字合起来，取战国时义不帝秦的名士鲁仲连之意，意义深远，回味无穷，充分体现了我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天启七年（1627），牛金星三十多岁时中了举人，虽然后来没更进一步中进士，但也算功成名就，有了被称作老爷的资格，算是地方上有头脸的人物。比之蒲松龄十九岁中了秀才之后，接连几十年考不中举人，已经算是得意得很，不能算是著名失意文人。
举人牛老爷，在地方上过得很滋润，和祥符县进士王士俊结了儿女亲家，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不想乐极生悲，数年之后，进士家的小姐突然去世，进士亲家咬定女儿死得蹊跷，是牛家父子所害，将其告上衙门，又有兰阳（即今河南兰考）官员梁某作证，举人斗不过进士，牛金星锒铛入狱。
崇祯十四年二月，李自成攻破宝丰，释放了监牢中的全部犯人，牛金星才得自由。
牛金星除了四书五经，还精通风角、六壬之术。风角是上古的一种占卜之法，以五音占四方之风而定吉凶，直白讲就是天上刮一阵风，大师就能判断出吉凶祸福来，听起来就极为高大上，比相面批八字的层次不知高了多少。六壬是另一种神通，六十甲子中，壬有六个（壬申、壬午、壬辰、壬寅、壬子、壬戌），故取名六壬，涉及到复杂的推算，非凡人的智力所能理解。牛金星精通这两项尖端科学，却做不了官，明朝政府真是目中无人，这么大的人才不然不加重用，反而投之牢狱。牛举人一怒之下，改换门庭投了闯王，成了李自成的首席谋士。
李自成重入河南之前，靠的是刘宗敏、田见秀、李过、袁宗第、谷大成等一帮生死弟兄舍命冲杀，军中并无文人。牛金星投奔之后，给李自成带来了全然不同的观感，很快他感受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作用甚至比那些勇冠三军的老兄弟还要大。
牛金星之外，河内县（今博爱县）贡生李岩（名李信，字岩）与其堂弟李牟也投入闯军。李岩过继给堂叔李春玉，李春玉字精白，与天启年间的兵部尚书李精白重名，后人误以为李岩是尚书李精白之子，李春玉在杞县经商，时人又误传李岩为杞县人，其实他是寄籍杞县。
牛金星、李岩加入闯军之后，李自成有了文人辅佐，气象大非从前。
一个组织或团体，在初起草创之时，规模和能量都很小，它最大的矛盾是如何在内外压迫之下生存下来，几乎没有什么规范的制度可言，也无此必要。等发展到相当规模和程度，如果要持续保持或继续发展，就需要一整套制度规范来管理、约束该团体，需要承当必要的社会责任和履行公认的行为准则，必须抛弃草创时为了生存，滋生出来的一些不合时宜的做法。李自成进入河南之后，势力以空前的速度和规模扩张起来，初起之时的种种做法已经不适应当前的形势，牛金星等从诸多方面对闯军进行了及时的规整改造。
首先是严明军纪。牛金星、李岩劝李自成不要杀掠良民，将打击的对象只对准明廷官员和富室豪强，李自成纳之。在河南各处秋毫无犯，只杀官不杀民。没收明官及富户财产充作军饷，并不侵犯百姓。更提出了“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的响亮口号，中原百姓改变了对闯军固有的流贼看法，更与明军师无纪律，所过之处纵兵淫掠，杀良冒功形成了鲜明对比，开始依附闯军，主动为闯军提供军事情报斩杀明军。
其次是收揽人心，针对明廷敲骨吸髓赋税沉重的弊政，李自成宣布“三年不征，五年免征”，所到之处，人心大悦。攻破州县，经常打开府库赈济饥民，百姓们得到实惠，兴高采烈，感恩戴德，强烈支持闯王的革命行动。
三是建章立制，牛金星制定了一系列制度，涉及军事、政治更方面，使得闯军告别漫无章法的粗放管理形成了井井有条的制度化管理，极大的提高了组织效率和管理水平。
四是宣传造势，从舆论上造朱明的反，神化李自成。把闯王请上神坛，就必须将崇祯赶下神坛，神坛上永远只能有一位大神。李岩是创作民谣的能手，编出很多歌谣，如：“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些歌谣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士民百姓均能听懂，具有极大的煽动感染力量，提前给闯军的到来准备了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