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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的灾荒激起民怨沸腾、社会动荡,给了蛰伏已久的李自成天赐良机。崇祯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李自成率刘宗敏等五百人由商州出武关进入河南境内,攻打内乡县城五日不克,转而向东北,一路吸纳饥民,队伍迅速扩大,人马很快膨胀成数万之众,连破鲁山、郏县、伊阳。
十二月二十一,李自成破宜阳县杀知县唐启泰,数日后再破偃师县,杀知县徐日泰。二十七,又破永宁县(今河南洛宁县),杀知县武大烈及明朝宗室万安王朱采轻 ,万安王有幸做了第一个被李自成杀死的藩王。闯军迅速向东北运动,连破灵宝、新安、宝丰诸县,横扫熊耳山以西四十八寨,声势大振,远近响应,饥民从者如云。河南本土的农民军首领一斗谷、瓦罐子等久仰闯将威名纷纷归附。
短短一月,势力剧增,刘宗敏、田见秀等老弟兄大喜过望,苦捱三年终于云开日出,又回到了当年纵横驰骋的快意岁月,开州破县,攻无不克,就是觉得李自成“闯将”的名号不够响亮,已经跟不上飞速发展的革命形势,不足以号令群雄,一致建议改称“闯王”,李自成欣然接受。闯王是旧日高迎祥的名号,如今高闯王死去多年,又出了更厉害的一个李闯王!
入得河南,攻无不克,但打下的都是些小州小县,物资缴获和社会影响不大,李自成决心放一个亮儿—干一票大的,他看上了洛阳的福王。
福王朱常洵可以说是大明国最富有、最幸福之人。他的侄儿崇祯,虽然是大明天子,每年有一百万两的金花银收入,还有历朝积攒下来的财富和抄没罪臣的外快,可是崇祯的花销也大,他生活简朴,个人消费倒是很少,军费支出却是个无底洞,外廷的国库收入根本无法支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咬牙狠心拿出皇上的私房钱进行贴补。一来一往,他的财富就比不上他的叔叔,生活质量就更不用提了。
福王本年五十六岁,他生于万历十四年(1586年)正月初五,万历二十九年,十六岁受封福王,在紫禁城生活了29年,万历四十二年才就藩洛阳。
神宗万历是宫女的儿子,但却鄙视他一时兴起同宫女所生的长子常洛,极宠爱郑贵妃所生的第三子常洵,迟迟不立太子,勉强立了之后,又几次起意想把常洛废掉改立常洵,闹得满城风雨,最后拗不过舆论的反对才把常洵放出北京就藩。
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神宗竭力对常洵进行补偿,就像心爱的女儿 出嫁一样恋恋不舍的送他到洛阳,仪式极尽豪华,体统极其隆重,自然也搞得沿途鸡犬不宁。神宗把他受尽天下骂名搜刮而来的矿税银子给了常洵一大部分,并要赐庄田四万顷(四百万亩),数量如此庞大,没把大臣们给吓死,拼死反对,最后折半为二万顷。就这二万顷河南一省已凑不够,就从山东、湖广补齐。赐了如许庄田,神宗还害怕儿子受穷,另赐盐引一千三百封。盐引在古代中国就是现金支票,福王福王真是有福之王。给了爱子这么多动产不动产无形资产,神宗放心的离开人世。
父皇死后,福王失去了最高庇护。好在同父异母的哥哥只当了二十天皇帝就龙驭上宾,没来得及和他算账,之后的两个侄儿皇帝都很大度,没有记恨前仇对他打击报复,个个礼数恭敬有加。福王毕竟有福,在那风尘中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的洛阳安然当了二十年的王爷。
溺爱常认为是损害孩子的毒药,然而溺爱也需要条件。常洵是被溺爱大的孩子,在天下最好的条件下被溺爱了三十五年。在整个五十六年的生命中,前半截在紫禁城做皇子,后半截在洛阳当王爷。除了享受还是享受。在高高的宫墙之内,丝竹萦绕,锦衣玉食,根本不知朱红的宫墙之外是何等世界,遑论稼穑艰难。依他看来,大明国到处都是莺歌燕舞,潺潺流水,天下百姓个个吃喝不愁,金银在手。在数十万河南人民吃不到草根树皮嗷嗷待毙之时,福王正为今天吃鱼翅还是熊掌发愁,今晚是翻这位妃子的牌子还是翻那位妃子的牌子而犹豫。阶级差别由此而极。
福王就藩后,没有当皇帝的政治野心,不像前朝的朱高煦和朱宸濠,贪心不足为了坐龙椅枉自送了性命。福王是给他做天子不拒绝,做不了天子做王爷也很高兴,总而言之“知足”,故而长乐。有不少藩王附庸风雅痴迷于琴棋书画,这些都是大耗精力心思之物,他不去玩弄,没那么傻。攒下精神关起门来整日里搂着美女,畅饮醇酒,观赏歌舞,不亦乐乎。至于王府之外发生了什么,他不会关心,也懒得关心:“爷打下的铁桶江山这不稳稳的过了二百多年,谁能撼动半分?”
崇祯十四年正月,福王在洛阳度过了又一个愉快的新年,他不知道这也是他在人间最后的一个新年。这时,洛阳外围东南西北四面的各处城池都被闯军攻陷,河南巡抚李仙风带兵并未派兵防守洛阳,洛阳城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福王不急,住在洛阳城内的吕维祺急了,紧急给福王写信。说(李自成)贼势汹涌,窥洛甚急,无坚不破,无攻不克。城外数十万饥民人心思乱,看着肥的流油的福王府恨不得闯进来洗劫一空,抚台大兵无一而至,城头守城的剁夫一个个鬼形鸠面奄奄垂毙,实在是有累卵朝露之危。
吕维祺呼吁福王赶紧让巡抚李仙风派兵来守,同时请福王拿出银子犒赏军队激励士气。福王和他父皇一样,都是顶级守财奴,河南遭了这么大的灾荒,都不肯出钱救济,这时一听要他掏钱犒军更不乐意:“朝廷养兵自有军饷,何用宗藩代劳?”,拒绝掏钱。
李仙风到底知道洛阳的分量,正月十七,河南总兵王绍禹奉巡抚命令,带着两名副将刘见义、罗泰带兵来到。福王很高兴,亲自宴请三将。王绍禹请求部队入城防守,福王却不同意。请之再三,终是不许。
第二天,王绍禹提出他率标兵入城,刘罗二将率兵出城列营,福王仍是不许。此处与己巳之变袁崇焕请求入北京城的画面极其相似,福王也和他的侄儿皇帝的表现一般无二,疑心王绍禹恇怯不战入城逃避,稍有不同的是王绍禹的部队军纪败坏,福王还担心进城之后会抢夺他王府的财物。
宾主争执之间,正月十八,李自成已率数万之众由西面的永宁、宜阳直取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