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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鼎沸中原

《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摘句)

唐.李白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

《壬辰十二月车驾东狩后即事》(摘句)　

金.元好问

惨澹龙蛇日斗争，干戈直欲尽生灵。

高原出水山河改，战地风来草木腥。

★★★第一节福禄酒

★★★鱼腹山之卦

崇祯十二年到十三年是张献忠起义以来最风光无限的时节，一人独领风*，明廷调动各路兵马搜剿于他，从湖广追到四川驰突数千里就是擒拿不到，而这一时期也是闯将李自成最落寞消沉之时。

崇祯十一年，李自成被洪承畴追杀千里，连遭重创，逃入商洛山中躲藏，部众仅剩下一千余人。一年之后，洪承畴离开陕西，李自成带着队伍出了商洛山进入陕西湖广交界，和罗汝才等合营，他的人马凋零，声势一落千丈，成了极为普通的一名首领，名号也恢复成起事之初的老八队。

年底,罗汝才在香油坪伏击楚军杨世恩部,李自成也率部参加,将官军一举全歼。之后杨嗣昌招安罗汝才，李自成不愿受抚，拉着队伍进了巴东鱼腹山。

巴东在今湖北西部，与四川相邻，处于长江三峡中段，巫峡与西陵峡之间，是川鄂咽喉。巴东往西沿江而上就是著名的白帝城（今四川奉节）。这一段地区东西长三百余里，南北都是高山绝壁，中间是一线窄窄峡谷，长江穿流其间，水势湍急如万马奔腾，极惊险又极壮观。

李自成进了鱼腹山，本欲暂避兵锋，伺机再起。不想罗汝才与杨嗣昌谈判破裂，躲入彝陵兴山一带，再走巫山准备入川。杨嗣昌亲赴彝陵调动各省人马进剿，在北起房县竹山，南至巴东巫山之间，布置了一个大网，要将此间的农民军一网打尽，他的目标是张献忠、罗汝才，但也没忘了李自成。“图献曹，而闯亦在其内”，李自成殃及池鱼，被官军堵截在鱼腹山中竟不得出。

绿林好汉靠的是拳头说话，部众从数万降成一千，李自成也从老大哥变成小兄弟，各种失落自不待言，好像命运中有一只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住，试图奋起但百般挣扎毫无起色，反而日趋衰败。

久困鱼腹山，无法出去打粮，吃饭也成了问题，不少士卒偷偷出山投降官军，李自成杀了几个，但逃者若鹜无法禁绝。

从豹子头林冲落魄到活闪婆王定六，如今又困在绵延数百里荒无人烟的鱼腹山中难以出头，心高气傲的李自成沉闷非常，起事以来从未如此衰败过，觉得前途暗淡竟有了轻生之念，偷偷几次上吊寻死，都被侄儿一只虎李过救下。

崇祯十三年春，官军对鱼腹山的围困越来越紧，李自成再次萌发死志。这一日正好是阴天，李自成和闯军中仅次于他的二号人物刘宗敏山间散步。刘宗敏比李自成小一岁，本是蓝田县一名铁匠，后从李自成起事，骁勇绝伦每战先登，早就是闯下一人。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极为厚实如同一座铁塔，因常年打铁，面色漆黑微微泛红，手臂肌肉虬结，手指青筋暴突，竟比常人粗了几乎一半。

李自成神色漠然，沿着山路信步而行，直入密林之中。林中都是数百年未曾砍伐的参天大树，高入云霄遮天蔽日，林间本就潮湿又逢天阴，草丛露水将李自成的靴裤全部打湿，他好像全未知觉闷头前行，刘宗敏紧随其后一言不发。

行了一个时辰才出得密林，见有一条小路通往山顶，二人沿路而上，越行越高，江中行船历历可见。山中猿啼之声从一座山峰传到另一座山峰，凄厉悠长，经久不绝。听得李自成愁上加愁，心中烦恶，问刘宗敏：“宗敏，你说这山上猿猴整日价这般哀嚎，却是为何？”刘宗敏闷声闷气的道：“这要问山神方知，咱哪里晓得，李哥要是听得生气，俺明日带弟兄们上去把这些该死的泼猴全数杀了，取猴脑与你来吃。”

李自成淡然一笑：“这且不必了，想来也是前世有什么冤屈未报，今世转为猴儿才如此悲哀号哭，就如咱们活不下去造反杀人一般。”

刘宗敏道：“俺不管什么前世今世，只要活一天就要活得痛快，杀人造反有何不好？强过了活活饿杀！”

李自成长长叹了口气：“你所言又何尝不如此，不过如今人马残破，不到往日之一成，官军围得如此紧密，弟兄们每日都有出山归顺的，眼看是越来越少，都是咱自家不振，我也不怪罪他们。张敬轩听说在房县让左良玉、贺疯子（贺人龙）连杀数阵，人马损折的已不成了，他也生死不知，怕是凶多吉少。难不成大家都要死在杨嗣昌手下么？”

刘宗敏脖子一挺：“死就死，反正快活了这十来年，这辈子也值了。”

李自成默然良久，缓缓的道：“宗敏，咱是多年兄弟，也不必虚晃。我看今日之势极是艰难，实实再难支持，不如就在此处你将我的首级取了，带着弟兄们出山去见杨嗣昌献功，大家好逃一条生路，也不枉这十余年同生共死一场。”

刘宗敏声音发颤：“李哥你如此说话，叫我好生为难，俺实在下不了手。”

李自成冷然道：“大丈夫在世，活就活的轰轰烈烈，像今日这般窝囊憋屈还不如死了干净，你也不必心有不忍”

刘宗敏杀人无数，杀人对他而言比杀鸡还要寻常，可今日要亲手取下大哥的性命，心头如受锤击，脸色忽红忽黑，双手不由自主的轻轻发颤。

李自成看他如此为难，抬头一望，不远处有一破庙。就对刘宗敏道：“人言我有天子之分，咱且到前面庙中算他一卦，要是当真如此，就拼命再干，要是不应，你就杀了我莫再迟疑。”刘宗敏道：“就依李哥。”

二人缓步进了破庙，见仅有一间殿宇，想必是山民无钱修建草草为之，塑有一尊不知名的神像，不文不武不释不道，头戴冕旒手执笏板，虽然粗疏，却也有几分豪气。神像前有一供案满是尘土，显然许久无人来过了，甚么供品也没有，倒是放着一个抽签的竹筒，里面一把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