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战火连天,北京的崇祯忙里偷闲,干了一件大事。崇祯十四年四月,南京地方官奏报孝陵四周有百姓开采山石,砍伐树木。崇祯唯恐伤了他家龙脉,特命京营总督成国公朱纯臣、新乐侯刘文炳(崇祯的外家表兄)、礼部尚书林欲楫前去勘察。要求周围三十里及龙脉经行处并左右砂水,一律不准开石烧灰,凡是新开的石灰窑悉行拆毁,砍伐掉的树木全部补栽。凤阳和泗州祖陵一并踏勘,如有豪强大姓把持,立行参奏治罪。
朱纯臣之始祖是永乐朝的成国公朱能,朱能和另一位在东昌战死的荣国公张玉是成祖朱棣靖难之役中两个最大的功臣,传到朱纯臣已是第十二代成国公。
朱纯臣世代簪缨,出身高贵,不需要任何奋斗就可以官居一品位列三台,万历三十九年袭爵,崇祯三年就做了正一品的太傅,崇祯九年总督京营,全权负责北京城的安危,崇祯视为心腹重臣。朱纯臣生在豪门,出入宫禁,凡事追求排场体面,官气弥漫,架子十足。
崇祯把勘察皇陵之事看的很重,朱纯臣却磨磨蹭蹭,迟迟不出京。申请要带着他的京营总督大印南下,崇祯不许,朱纯臣再请获准。又以山东土寇蜂起路途不靖为由,请带京营兵千人,马二百匹护送,以便相机剿寇,也得到了同意。
当时山东大饥,人相食,朱纯臣还要耀武扬威的带如许人马,沿途骚扰地方,加重百姓负担,引起朝臣愤慨。礼部侍郎蒋德璟、王锡衮及兵科都给事中张缙彦上本参劾。
五月十八黎明,天刚放亮,崇祯在中极殿召对群臣。大臣们既钦佩皇上惊人的勤政,又心中抱怨如此早就上朝折腾的人厉害,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大臣,更是叫苦不迭,不过都不敢在皇上面前叫苦,只敢腹诽。
崇祯先处理参劾朱纯臣的事情,命朱纯臣将总督大印缴进内库,然后克日出京,沿途不得骚扰地方。
然后召兵部尚书陈新甲过来,询问辽东战况:“奴围锦州已久,近来洪承畴虽连报两捷,围尚未解,奴亦不多,只是更番取胜,万一锦州有事,七城亦难固守,如何而可?”
陈新甲是四川长寿人,万历末年中了举人,但一直未能考中进士,做了河北定州知州。崇祯元年入京任刑部员外郎、郎中,后来转任辽东宁前道兵备佥事。宁前道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可以说仅次于辽东巡抚,辽东巡抚也往往由宁前道升任,袁崇焕即是如此。
崇祯四年,大凌河被围,援师云集,全部由宁远中转出发,一切粮饷器械后勤保障都是陈新甲一人负责,搞得井井有条,甚为得力。大凌河城溃后,陈新甲被连带问责,受到削籍的严厉处分,巡抚方一藻为其求情,崇祯不准。监视太监马云程却一求就准。不想陈新甲却深以为耻,主动要求辞职。朝廷不许,升其为宁前兵备副使,就是天启五年袁崇焕守宁远时的职位。
崇祯七年九月,陈新甲升任佥都御史,宣府巡抚,成了一镇诸侯,其时杨嗣昌总督宣大,二人关系很好。两年后,其母去世,陈新甲回乡守制。崇祯十一年,杨嗣昌任兵部尚书保举陈新甲夺情出任宣大总督,崇祯十三年正月,接替傅宗龙为兵部尚书。
皇上骤然发问,陈新甲显得毫无准备,沉思良久,却不能奏对。其人向以头脑敏捷、反应迅速闻名,人称小杨嗣昌,今日居然被皇帝问住,甚是少有。
崇祯盯着地上的陈新甲,追问;“卿部有何方略?”
陈新甲不能再沉默了,回奏:“关外虽报两捷,亦未敢堂堂一战,还须多方以误之,或夜砍其营,或绝其粮道,解得锦围才好。”“小杨嗣昌”与老杨嗣昌一脉相承,都把夜袭作为对付清军的法宝。
崇祯显得颇为困惑;“洪督师久在行间,他岂不晓得今只粮饷缺乏,须要火速接济?他本色米豆十分吃紧,督师在关外一年有余,锦围未解,松杏之处亦已戒严,须如何退得奴去?”
陈新甲回奏:“奴贼只用炒米吃水度日,我兵却要银米,所以接应为难。如今祖帅在锦州,粮米不乏,尚可支持得过。”
崇祯稍觉心宽,马上又露出不满之色;“奴酋前攻锦州,挖其东关,祖大寿夷丁叛去,亦是可怪。且奴从义州而来是自送死,亦无奈他何,还说甚么犁庭扫穴?”
话到此处,顿了一顿,突然问陈新甲;“养善木(辽河支流,金辽时称羊肠河,今称养息牧河,发源于辽宁彰武,在新民市汇入辽河,全长二百余里)离锦州几许?”
陈新甲不假思索:“约有二千里”
崇祯不信:“岂有二千里?”
在场的礼部右侍郎蒋德璟出班跪奏;“养善木离边三四百里”,纠正了陈新甲的说法。崇祯颔首赞许,同时冷峻的扫了陈新甲一眼,陈新甲不知而妄对被皇帝揭穿,吓得不敢抬头。
片刻过后,崇祯声音低沉的说道“昨日顺天巡抚杨绳武疏言‘兵士久缺月饷,至自食其子,甚至自啖其股。如此虽孝子顺孙,亦觉太过’”,说罢崇祯竟然掉下泪来,呜咽良久。诸臣默然,中极殿中一片寂静。
崇祯用袍袖轻轻擦干泪水,命陈新甲起来,叫过户部侍郎刘广生(即前陕西巡抚)、李绍贤。户部尚书李侍问久病不出,皇帝起了疑心,问两侍郎;“现今关外缺粮,接运最紧,尚书如何只推病不出,好生溺职!如若再误军兴,国法森严,必不宽宥!可船与他知道”,语气严峻,龙颜带怒,两侍郎唯唯领命。
五月二十三,发下圣旨:“锦州围困日久,望援必切,出奇破虏,以纾目前之急,诚为关外第一要着,该部即密移督师早图万全,以保岩疆,无致偾误”。皇帝很是焦急。
五月二十四,崇祯发内帑三万两给洪承畴用于犒赏。六月十五,崇祯再发御马监御马四百匹给前线部队补充战马。
退朝之后,陈新甲和众阁臣、兵部侍郎吴甡及远在陕西的三边总督傅宗龙就皇帝的指示研究如何解锦州之围,经过来回讨论,陈新甲出炉了一个十可忧十可议的方案上奏皇上,并请派兵部司官出关与洪承畴面商大计,崇祯同意,即命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前往。
六月,明清再战于松山西北,清军主帅济尔哈朗发兵攻击,明军结车营为阵,以火炮鸟铳轰击,辅以两翼精骑,阵势严整坚固,清军几轮冲击均不得突破。
随后,明军转入反击,清步兵在山顶立寨,洪承畴命各镇步兵攻山,明军奋勇向上攻势凌厉,清军两红旗、镶蓝旗三旗营地被夺。
明军一改往日衰弱萎靡,忽然如此勇猛骁劲,清军大为惊愕,瞬间反应不过来。骑兵固山额真叶臣是著名的猛将,在山下观战,也觉得不可思议,领兵增援半途而止,不敢与明军作战。只有四旗护军、蒙古敖汉、察哈尔部队、恭顺王孔有德所部及内大臣伊尔登率侍卫部队前进迎战,伊尔登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奋勇驰击,遭到明军痛击,人马死伤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