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担忧兵进锦州,祖大寿定会拼死抵抗,未必有成算。张存仁以追随祖大寿三十年的经验胸有成竹的断言:“祖本无定见,一当危急,必束身归命矣”,并预测如果大军围困锦州,远不过一年,近不过数月,自有可乘之机。
方针一定,皇太极马上着手布置,他经过比较,选择了在广宁以东的义州作为前进基地,义州在锦州东北九十里,相比广宁又接近了五十里,对宁锦的威胁更大。
崇祯十三年春三月,关内江南已是姹紫嫣红,辽东大地刚刚冻土消融,柳梢泛青,清朝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率部开往义州屯田筑城。
义州自天启二年被后金攻陷后,废弃已久,崇祯十年,辽东巡抚方一藻曾奏请修复义州,兵部尚书杨嗣昌不同意,怕成为第二个大凌河,因而中止,如今竟由清军完成明廷未竟的事业。
义州平地起城,一切都要靠后方供应,皇太极没忘记朝鲜,严令其从海路运米一万包,在大小凌河河**卸,再由清军运往义州。为了压制明军的炮火优势,清廷赶造红衣大炮六十位,并从漠北蒙古买来大批战马,源源不断的发往义州。炮兵部队乌真超哈统领石廷柱带兵拉运红衣大炮三十位,小炮无数,携带大量铁锹铁镐等物进了义州城,孔耿尚等随后亦至。清军每日驱赶当地百姓砍树拔草,烧砖砌墙为其做无偿劳动。
五月,皇太极亲临义州视察,查看了清军建造的营盘、房屋,非常满意,随即东进锦州,在城外远远的窥视锦州城内明军防御布置情形。明军每年都在锦州城外屯田种麦,此时麦熟但尚未收割,皇太极没把自己当外人,立即下令清军将麦子全部收割,装车拉走,不留一粒给明军。祖大寿眼看着皇太极将他的麦子抢走,不敢出城阻止。
清军大举进驻义州,而且摆出长期盘踞的架势,顿时令明军惊慌起来,紧急上报朝廷。崇祯觉得事不寻常,严饬辽东方面密切监视,不得稍有懈怠。数日后,他召见兵部尚书陈新甲等研究形势,忧心忡忡的说:“奴贼狡诈,逆谋叵测,东西沿边一应战守,虽在边臣料理,中枢尤当予筹。”
有了历次满清内犯的教训,除了辽东之外,崇祯更担心满清又一次绕道入犯,命督抚镇密筹方略尽快上报。
蓟辽总督洪承畴的衙门在密云,他判断清军屯扎义州,明显是做持久之计,上奏了他的方略。认为今日要守辽,不能单纯以守为守,必须以战为守,“然后可以成其守”,而战又不可浪战, “必正而出之以奇,然后可以守其战”。
洪承畴的方略是经过他总督蓟辽一年多的实地调研、多方研究深思熟虑而得之,是一个实事求是,又不失积极的明智清醒的策略。首先,他清醒的认识到,在目前的形势下,明朝已无恢复辽东的可能,只可以守辽,而要守住辽东,又不能消极防御,必须以守为战,严加训练部队,充实武器装备,时刻准备打仗,同时要认识到清军强大的军事实力,不可以轻率出战。至于其所言之正奇,不过是兵家口头禅,玄之又玄之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洪承畴接着提出了具体方略:以吴三桂、刘肇基兵一万驻扎松山杏山之间,洪的直属部队一万五千人驻扎前屯、中后所之间,山海关总兵马科驻守中前所,蓟州部队一万六千人驻守蓟州中协,兼顾东协西协,山永巡抚朱国栋则驻守山海关。在松锦沿线节节布置机动兵力准备支援锦州,同时在蓟州防备清人绕路入犯。
兵部很赞赏洪的方略,称赞说:“此数语,真老成筹边,即韩、范方略无以加此督臣”,认为洪承畴强过了北宋抗击西夏的名臣韩琦范仲淹。又夸奖其兵力布置“战守双筹,内外兼顾,切中机宜”,在做了微小调整后报崇祯批准,明廷针对清军屯义困锦的应对策略初步形成。
五月,祖大寿请朝廷配给他五万骑兵,他将出锦州与清军决战,兵部缺少战马,满足不了其要求。对于洪承畴在何处指挥,兵部和兵科议论不一,有的说洪身为总督应在关门坐镇;有的说关门太远,洪应在前屯指挥;还有的说洪承畴练了一年多兵,花了如许饷银,岂能安坐后方,若不出战,所试何效?在舆论压力之下,洪承畴再出山海关北进,与清军发生数次交战。
五月初十,辽东分练总兵刘肇基在杏山与清军接战,吴三桂驻守松山,南距杏山十八里,率部增援,祖大寿也发兵助战。明军合计7000余人,清军由济尔哈朗统率,辅以刚被处分的多罗郡王多铎和多罗郡王阿达礼,所部是最精锐的护军,以一当十。吴三桂被困在垓心,拼死冲杀,也难以突围,凶险异常。幸有刘肇基赶来相救,才突出重围,退回杏山城中。此役明军损失千余人,两名副将被俘后遭处死。吴三桂不敢以事情上报,讳败为功,诡称大获全胜。副总兵程继儒临阵退缩,被洪承畴立斩,三军无不凛然。
七月,洪承畴亲统左光先、曹变蛟、吴三桂、刘肇基四镇兵马四万余进至杏山,这是二十年来明廷第一次调关内部队出关作战,声势浩大,与清军多尔衮、豪格、阿巴泰两万余骑相遇,两军交战。锦州城内的祖大寿闻报,派弟弟祖大乐率兵出城策应,明军兵力倍之清军,清军败退而走。此役明军阵亡十一人,受伤六十五人,损失战马五十六匹,清军伤亡不详。
七月十一,洪承畴率吴三桂等四镇至杏山城外,主动挑战清军,与多尔衮交战,数日后双方又战于黄土台,祖大寿派兵设伏,歼灭清军九十余人。
就在黑云压城、大战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辽东巡抚方一藻突然精神失常疯了!
方一藻,字子元,安徽歙县人,。天启二年二甲进士,崇祯四年大凌河兵溃后接任丘禾嘉出任辽东巡抚,一直至崇祯十三年,前后九年,是启祯年间任职最久的辽东巡抚。
也是其人命好,大凌河之役后数年,辽东没有大规模的战事,方一藻因此也得以久任,他周详精细,颇能为各方面所接受,与兵部的关系不错,崇祯也很赏识,年前刚进为兵部尚书。
明朝的巡抚权力很大,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辽东巡抚虽然上面还有总督,但其“弹压辽土,驾驭辽将,联络辽民,商筹战守,申严赏罚,责任不在督臣之下”,是辽东军政事务的实际负责人,地位极其重要。
方一藻向以精明强干的形象示人,这一日,如往常一样升堂问事。刚坐上大堂,忽然命人备轿出门,要去宁远东门。上轿没走几步又命转向西门,行出不远,又命去文庙,轿夫们急忙折回,往文庙而去。穿过几条大街之后,又说去校场,搞得随员们不知所措:“这方抚院莫非是要游览全城?他老人家做了九年巡抚宁远城熟得不能再熟,还要游览甚么?”。
终于到了校场,方一藻下轿,大步腾腾走向一棵大树,扑通跪下就是磕头,磕完这棵又磕那棵,额头上满是泥土,貌似非常投入,众人无不惊愕。
随员急忙上来搀扶,方一藻目露凶光,抢过一根棍棒照随员的身上乱打,中军、旗牌等官见势不好一齐上来,七手八脚将抚院扭住塞进轿子抬着回衙。
回到衙署,急忙换医官诊治,方一藻突然又安静了下来,和往日一样,并无异状。医官望闻问切忙了好大一阵,看不出毛病,最后开了些安神补脑的药让抚院服用。
方一藻服药之后,昏睡了一天,到了半夜猛的精神大振,大呼小叫达旦不休,神魂颠倒,语言错乱。阖衙之人驻足围观,议论纷纷,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了出来—“抚院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