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四天降大雨,时已初冬雨寒如冰,一大早杨嗣昌兵发梁山,随行仅有骑兵二百,步兵八百,向西经大竹、广安、岳池,进抵顺庆(今四川南充)。路途五六百里,道路泥泞,艰险崎岖,步兵跋涉艰难,马骡纷纷倒毙。杨嗣昌虽然有马骑,也憔悴支离,苦不堪言,始信蜀道之难,果然是难于登天。
天气阴雨严寒,道路崎岖泥泞,更加重了杨嗣昌的忧思,他哀叹川军痿弱,川将无能,再无玛瑙山大捷之后的乐观,十万流贼,杀的杀,降的降,只剩下张献忠、罗汝才两股数千之众,赶入蜀中,前后夹击,何以剿灭如此之难?“盖此渠魁中之渠魁,凶狡之中凶狡,二十年来练成至精至悍,不死不降”。杨嗣昌终于为农民军的英勇坚强无可奈何。
献曹在绵州略作休整,补充了一些给养物资,又迅速南下,十一月十四,破什邡县,进抵汉州(今四川广汉县),直下绵竹、金堂、十九日至简州、资阳,二十六日进至安岳、乐至,疾如风雨,已经深入至四川腹地。一路畅通无阻,川军望风而走。猛如虎率部下亲丁及左军郭关、刘士杰部赶至潼川(今四川三台)。杨嗣昌拔猛如虎为总统,张应元为副总统(看来总统在中国由来已久,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早在美国建国一百多年前,我国就有了总统、副总统),严督各部官军追剿。
此刻,明军分为四股。猛如虎、张应元冲锋在前紧追献曹;万元吉在蓬州(今四川蓬安);杨嗣昌在顺庆;贺人龙二次入川在剑州,还有在献曹之前节节败退的川军。明军力量如此分散,更增大了剿杀难度。更有甚者,贺人龙因失印心怀怨望,虽然二次入川,也学左良玉按兵不动;张应元土地岭一战锐气尽失,无复当日之勇;只有猛如虎新任总统,立功心切,勇往直前,但手下只有其子猛先捷、侄儿猛忠及亲丁六百骑,兵微将寡,难以独任。
在官军的围堵穷追之下,张献忠并不惊慌反而精神大振,他幼年之时,随父入川贩卖枣子,蜀中山川地势颇有印象,何处有险隘、何处有小路,依稀能辩,再不会像崇祯七年误入车厢峡绝地。他的部众十停去了七停,损失殆尽,但留下的都已百炼成钢,以一当十。十年征战,踏遍秦晋豫楚、江淮河汉,早就练出了急行军的本事。此次入川,金银财物尚在其次,专门夺取马骡,献曹两部军士带家口一万余人,将士每人一匹甚至双马,妇孺老幼两三人一马,张献忠下令优先保障马骡的粮草,就是人挨饿,也不让马挨饿。组成了一支快速部队,远远把官军甩在后面。
猛如虎督军紧追,顶风冒雪,日日奔走于荒山绝岭之中,他军法严厉,士卒罕有歇息,如同押送生辰纲的杨志,每日严勒梁中书的军健拼命赶路,恨不得肋生双翅立时追上张献忠。他的直属部队还好,左军素日在左良玉手下,养尊处优惯了,突然如此奔命,怨声载道,背后大骂猛如虎,强烈怀念左良玉,到处传唱“想杀我左镇,跑杀我猛镇”。
十一月二十八,献曹杀到内江,破荣昌、永川,进入川南,此时猛如虎才到安岳,远在二百里外,万元吉命猛如虎追剿,他同张应元驻守安岳,以截张献忠归路。贺人龙、赵光远也奉命前来追剿。
十二月初一,献曹破隆昌,初五日破泸州,泸州知州苏琼被杀,而且捎上了途经该城赴任的松潘道黄谏卿,永川知县戴尧云弃城而走。初七,猛如虎追至泸州,遍寻土人做向导而不得。第二天,万元吉入永川,城中官吏逃之一空,仅剩下县丞、主簿、典史三人,此外杳无人迹。
泸州东南西三面临长江,波浪滔滔,只有北面立石站可以出去。万元吉想抢占立石站,利用有利地形将献曹逼入长江喂了鱼鳖,不想农民军先他一步出立石站北上。贺人龙与献曹隔水而阵,观望不追。
十二月初七,献曹闯过南溪,十一过荣县,十五陷仁寿,知县刘三策被杀。十六日清晨,直抵成都东门外,城内风声鹤唳,方国安有兵三万,不敢出战。新任巡抚廖大亨带兵上城抵御,献曹见官军守御严密,绕城而过。猛如虎拼命追赶,十七日才向仁寿追击,献曹已到新都,两军距离仍在两百里开外,始终相差两三天的距离,这就是裘千仞和周伯通的差距。
局势至此,杨嗣昌意兴消沉,已对在四川境内擒斩献曹不抱希望。农民军高昂的斗志和坚强的战斗力让他惊畏,哀叹道:“真正二十年狠贼,杀降殆尽。余此三千者,乃天生作坏世界之恶魔,非寻常将卒能制其死命者。”幕僚建议再调边兵入川,杨嗣昌摇头不已:一来四川地理崎岖,气候潮湿,边兵难以适应,南北不甚相宜。二来增兵之后,就要增饷,大明国穷的叮当响,杨嗣昌出了中枢,户部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对他惟命是从,时常欠饷,军饷之事让他头痛不已。
十八日,献曹二次攻克德阳,在昭化渡过嘉陵江再次回到川北。二十九日夜,以骑兵冒充杨嗣昌的差官,大摇大摆骗开巴州城。从九月初六闯大昌入川,农民军从川东北到川西北再到川南,四个月后又原路折回川北,在四川完整的转了一圈。
到了巴州,北可入汉中,东可进湖广,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猛如虎虽还在后面穷追,但已是孤军不足为惧,更令献曹欣喜的是,从巴州往东,竟然不见明军踪影。原来杨嗣昌在泸州失陷后,着急上火,严令全部官军追杀献曹,导致东路空虚,无兵设防,成了献曹的金光大道。
到此,张献忠、罗汝才千里转战的“以走致敌”大告成功,部队以较小的伤亡吸引住了明军主力,牵着官军的鼻子在四川兜了一个大圈。如今跳出樊笼,绝处逢生,马上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张献忠摆酒庆贺,兴高采烈,鼓掌而歌:“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歌词生动传神,如同白描,将明廷大官无能狼狈的丑态刻画的惟妙惟肖,令人绝倒。不幸生在万恶的剥削社会,八大王真是可惜了,如果他不被迫辍学,也走读书考试的路子,以如此文才,哪轮得到周延儒、吴伟业之流蟾宫折桂!,北京国子监进士题名碑上必将又多了一位大明崇祯状元—张献忠。
得知献曹闯回川北,杨嗣昌大惊失色追悔莫及。在农民军由泸州北折南溪之时,万元吉就敏锐的预见到献曹可能北上出川,建议杨嗣昌在梓潼派兵拦截,杨嗣昌不纳,如今果如其言。献曹一旦出川,杨嗣昌半年辛苦前功尽弃,白白损折无数兵马钱粮,糜烂数十座城池,其罪非轻。
杨嗣昌忧心如焚,计无所出,只得严命猛如虎紧追不舍,以求一逞,再急调左良玉在川楚交界严阵以待截杀献曹。他本人乘船从云阳顺流东下从水路追赶。
崇祯十四年正月初六,杨嗣昌由顺庆启程,命中军陈可立率部驰援大竹、梁山,正月十八行抵广安,二十四日至万县,接到了猛如虎在开县大败的战报。
崇祯十四年正月初六,杨嗣昌由顺庆启程,命中军陈可立率部驰援大竹、梁山,正月十八行抵广安,二十四日至万县,接到了猛如虎在开县大败的战报。
杨嗣昌东进的同时,在他以北三百里外,张献忠、罗汝才、猛如虎一前一后正在比赛脚力。胜利在望,献曹满心欢喜,不再如先前昼夜星奔,稍一松懈就让官军追了上来。
正月十三,总统猛如虎督军终于在开县黄陵城追上张献忠。天已黄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各将领以人困马乏天气又坏想扎营歇养,次日再战。参将刘士杰原是农民军首领,后降左良玉,英勇敢战,奋然曰:“自泸州逐贼,驰骛四旬,千辛万苦今日才追到,遇贼而纵之,谁执其咎?看我直取张献忠!”策马而进,猛如虎大受鼓舞,奋臂大呼,催军急上。
刘士杰跃马横矛,奋勇当先,当者披靡,猛如虎挥师继进,杀得献军节节败退,阵势大乱,退入山谷。张献忠措手不及,吃惊不小,急忙登山瞭望准备逃走,却见只有千余官军在前冲杀,打着左军旗号的大部队数千人徘徊阵后并未跟进,而且没有秦军旗号,心中大喜。当即率亲军铁骑俯冲而下,杀向官军背后,将其围困数重。刘士杰中箭身亡,猛如虎的子侄猛先捷、猛忠背靠着背,引弓而射,射死敌军数十人,弦折矢尽后双双拔刀自刎。将官郭关、李世忠战死,猛如虎率牙兵苦战,手刃数十人,被中军马智挟着突围而出。他的总统大印、大旗、令旗令牌全部丢弃阵中,率残兵败归夔门。
明军在四川的最后一战以惨败收场,杨嗣昌“剿寇不成,必以身殉”也要一语成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