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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左良玉领兵出山,杨嗣昌十分焦急。出京之时,崇祯曾有密旨:“张献忠曾惊祖陵,罪在不赦”,因此他把张献忠定为首逆,决计要擒斩。此刻特意向左良玉交底,提醒他放走张献忠的严重性:“圣意所重,全在逆献一人。深菁四壁,险峻难逃,将军严督穷搜,断可必得。万一逆献终逃不获,将奈之何”。为了避免激怒左良玉,杨嗣昌给其找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台阶—穷谷无粮,被迫撤兵,这个理由也确是实情。

太平县位于秦蜀交界,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百姓穷困,是典型的三不管地界。数年前,五省总督陈奇瑜带兵搜剿农民军,在太平住过一晚,征用了民间不少粮草物资,百姓叫苦连天,不想今日又有大军到来。州县士民一齐号哭:“斗大小邑,家无积储,先年五省军门到太平一宿而返,今非五省军门,何以来此?”,太平县的老百姓只认五省军门,其他朝廷命官一概不认。左良玉先到,县官倾力搜刮,勉强给左军凑了数日粮秣给养。郑崇俭后到,地皮已被左良玉刮了一层,所剩无几,部队拿着银子到处买不到粮米,三军嗷嗷。

四川不是郑崇俭的防区,他是迫于严命而来,本就不情愿,一进川就挨饿,火冒三丈。直接找杨嗣昌告状,说他的部队已经绝粮三日,性命可虞,他本人和士卒一起不吃不喝,情愿一同饿毙。

杨嗣昌见郑崇俭怒气冲天,左良玉也以无粮撤兵,也火往上撞,斥责四川巡抚邵捷春筹措不力,贻误大局:“十五六年之巨寇,不知费多少心力,刚可到手,而以本色无人接济,竟令脱逃,凡我同事将何以自解乎?”

邵捷春是福建侯官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从崇祯二年起一直在四川为官,所到之处,官声很好,傅宗龙任职中枢后,由他继任四川巡抚。

最后,杨嗣昌命邵捷春不管想何种办法,也要广运粮料多方接济,及时足额的满足大军需要,勿致疏漏,自贻后悔。语气严厉,已经透出三分杀气。

邵捷春挨了训斥,心中不快,却也不得不按杨嗣昌的指示竭力置办粮草。左良玉有了供应,依旧在太平按兵不动,不管杨嗣昌如何激励打动,就是不肯入山搜剿,好像习惯于溺爱的儿童,父母再如何哄他也不愿出力干活。玛瑙山战后,左良玉时时回味,越回味越得意,陶醉其中不能自拔,自认为是带兵二十年的得意之笔,巅峰之作,完美的无可挑剔。得意之余,对杨嗣昌产生了轻视:“这位气势汹汹的庞然大物督师辅臣盐梅上将徒有其表,并不知兵,比纸上谈兵的赵括、马谡也强不了多少,要不是他老左顶着抗命不遵的罪名亲自入川追剿逆献,焉有玛瑙山大捷?这平贼将军印完全是靠本人血战而得,并非他杨嗣昌恩赐,倒是杨嗣昌的封拜受赏是老左所赐”。左良玉不知道黔之驴的典故,但无师自通已然将督师辅臣当做了贵州深山内的那只叫驴。原来对杨嗣昌的感激之情渐渐消散,索性称起病来,这也是他这几年琢磨出来的一条妙计,自古皇帝都不用病人,何况他杨嗣昌。

左良玉托病不出,久请不动,自然逃不过杨嗣昌的眼睛,不由大恨:“这左良玉真是跋扈将军的标本、忘恩负义之典型,全不念本阁部如何费尽心力在皇上面前保举于你,才立微功就托病不出,难道本阁部看不出尔养寇自重之伎俩么”杨嗣昌也是急躁高傲之人,左良玉之举深深刺激了他,决定换马,用陕西副将贺人龙代之。

在兵部尚书任上,杨嗣昌曾经处分过贺人龙,对其印象不佳。这几次大战,贺人龙的骁勇善战令杨嗣昌刮目相看,觉得并不在左良玉之下,欣喜之下,写信给贺的老上司现任蓟辽总督洪承畴,称赞其人可用。既然左良玉不识好歹,跋扈难制,杨嗣昌一怒之下,决定抬举贺人龙做平贼将军。

贺人龙接到督师辅臣密示:要用他取左良玉而代之做平贼将军,欣喜若狂。他与农民军作战十年,自问战功不亚于人,只是时运不济,无人抬举,到如今还是副将,一直为做不了总兵耿耿于怀。声威赫赫的督师辅臣突然要提拔他做平贼将军,那可是总兵官中最贵重的挂印总兵官,惊喜之下,简直不敢相信,连惯例的推辞也免了,直接应承下来,唯恐一推辞平贼将军从指尖滑过,失之交臂。

贺人龙表态之后,杨嗣昌马上开始运作,与新任兵部尚书陈新甲商议。傅宗龙做了兵部尚书没几天就被崇祯发到大牢,由宣大总督陈新甲接任。

陈新甲是四川长寿人,举人出身,在河北定州做过知县,后任刑部员外郎,崇祯四年调任辽东宁前道,大凌河之役,陈新甲居中运筹,颇见作用,因大凌河城溃连带受到革职处分,监军太监马云程赏识其才干为其求情,陈新甲却引以为耻,拒不接受,甘于被革职。

崇祯七年九月,陈新甲任宣府巡抚,与时任宣大总督杨嗣昌相处甚得,崇祯九年因母亲去世丁忧守制。崇祯十一年,卢象升丁忧,杨嗣昌保举守制未满的陈新甲夺情起复,继任宣大总督,可见二人之交情。

陈新甲完全同意杨嗣昌的请求,崇祯也无意见,于是拟调左良玉北上蓟州接替白腾蛟出任遵化总兵,调令已拟好发给杨嗣昌。

接到兵部调令,杨嗣昌却陷入了犹豫,又觉得兹事体大,当初的考虑不够成熟,左良玉眼下还是无人可代,贸然为之恐生变故。思来想去,又密示贺人龙,平贼将军印暂时还挂不上,他已经奏请朝廷在陕西增设团练总兵,以贺人龙为署总兵。

贺人龙两个月来一直处于极度兴奋喜悦之中,口中不时喃喃自语“平贼总兵贺”,晚上做梦也经常梦见穿着全新的总兵官服,胸前挂着金灿灿、沉甸甸的平贼总兵大印,威武煞气。突然又听杨嗣昌说平贼总兵还是姓左,不是姓贺,顿时呆若木鸡,“冷水浇头怀抱冰”。贺人龙从失望转为悲伤、再转为愤怒憎恨:“这么大的督师辅臣盐梅上将竟能出尔反尔,这不是把我老贺当猴儿耍么?他娘的朝廷这些大官,说话还不如关中叫驴放的屁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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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恨——明清纪事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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