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两路清军在通州以北会合后,没有马上进逼北京,而是在京郊盘旋,与明军发生小规模的战斗。继卢象升部在孙堠失利后,高起潜指挥的辽军刘伯禄部也在卢沟桥被清军击败。
明军虽然失利,但各路援军云集北京,防备甚严,清军也无机可乘。在相持了四十天后,十一月初,清军绕过北京转而向西,分路南下。岳托、多尔衮等秉承努尔哈赤的用兵秘法,清军始终抱成一团,不给明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即使分路而下,也相互保持一定距离,以便援救。清军处于进攻地位,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明军只能被动防御。
对于入犯的清军,杨嗣昌也没有神机妙计。清军来去如风、矫捷剽悍的骑兵部队是当时最强大的兵种和武力,在冷兵器时代只有具备与其对等的骑兵才能与之抗衡,汉唐元明莫不如此。当时明朝恰恰就是没有这副家当,比较而言只有部分关宁军精锐勉强可以与之一战,但高起潜又极为持重,绝不与清军正面交锋。
无奈之下,杨嗣昌把夜袭作为法宝,建议各部队精选敢死队(最好是没钱的穷人)在上弦月黑之夜(不是十五月圆之夜)手持轻便火器前去劫营,每夜不绝,前仆后继,忠勇者重赏,退怯者立斩,如此持续不断,敌军必狼狈而逃。
崇祯开头看了很是欣赏,看得多了就提出了疑问“逆虏狡诈百出,夜劫一法,只可间用,今夜得胜,次夜彼岂能无备?”皇帝的脑子还是很灵。
清军南下畿南,在明朝统帅部的预料之内,按照应对计划,本应留一人扼守京通,另一人南下南下邀截,但崇祯指示高起潜、卢象升二人并力同心,勒限驱剿。杨嗣昌担心二人去后,京通空虚,万一关外之敌再闯进来,北京危矣。命二人各提兵二万前去追剿,余部留守京通。另外严催陕西巡抚孙传庭星驰入卫,勿容滞留。因战事扩大,明廷又增调河南援剿总兵左良玉和山东总兵倪宠所部北上驰援。
清军舍北京南下,目的就是劫掠,明廷如果各处城池防守坚固,清军将毫无所获,因此增强防御是第一要务。明廷严令各处州县官死守城池,如有失陷必定严惩,同时命高起潜、卢象升援兵部队即日南下驱剿,但效果很不理想。
十一月初七,清军分为两路,一路往涿州和保定之间的定兴西南,一路往定兴以东的新城,两路紧贴而行,距离不到50里。卢象升提兵往定兴,高起潜提兵往新城分路而追。在关内激战之时,皇太极在关外动作频频,以牵制明军兵力,间接支援关内清军,在辽东出兵攻打城池,并放出风声要在喜峰口继续突入,明军统帅部真伪难辨,左右为难,不敢把全部兵力南下追击敌军。
崇祯担心北京安危,命杨嗣昌与督监二人商议,可否把高起潜调回京通,留卢象升一人追剿清军。杨嗣昌与卢象升几次磋商,卢象升先是显示表态同意一人独往,后又说还是愿意同高起潜并力追剿,最后仍然保持原先二人合力追剿的态势。
初八,高起潜在新城发骑兵五千赴雄县、二千往容城,与保定巡抚张其平、总兵刘光祚会合,山东巡抚颜继祖在霸州、大同巡抚叶廷桂在新城。鉴于目前清军分路南下的态势,杨嗣昌主张明军不必再如上月守卫京师之时持重,总督总监可以奋力邀击,但有机会得手即做。
但是实际情况并未如明朝中枢所料。清军纵马疾驰,日行百里,攻城略地,各路明军只是尾随其后,并不能在其前进路上间道抄截。清军所过之处,明朝城池纷纷失陷,官民被杀,战局急转直下。
十一月初九、初十,清军连破任丘、高阳、蠡县、庆都,退休在家的前大学士孙承宗被杀。
崇祯四年十一月,因大凌河兵败,孙承宗辞官归里,闭门读书,不问世事,日以教授孙辈读书为乐。孙承宗是带着处分辞官的,很多人不敢上门探望,他也不愿意旁人受他连累,不与外界交通,只有他的心腹幕僚太常寺少卿也是辞官回乡的鹿善继,不时从定兴过访。崇祯九年秋,清军破定兴,鹿善继身亡,高阳幸而未破。鹿善继之死,孙承宗极为悲痛,写了悼诗四十九首纪念。
崇祯十一年春,孙承宗的另一亲信门客福建人蔡鼎专程北上探望,孙承宗很高兴。人老了,就怕孤寂,最是喜欢亲友故人前来探访。蔡鼎是江湖术士,自称能未卜先知,提醒孙承宗今秋清军可能还来入犯。孙承宗显得有些无奈,说“万一来犯,也只有死守,其他也没甚么好的办法”蔡鼎 又劝孙承宗移居保定,保定是府城,守卫森严,比高阳安全得多,孙承宗不从。
十一月初九,清军数万来攻高阳,孙承宗部署子弟守城。高阳小城,铅弹火药无多,百姓把家中的铜盆铁锅都拿出来融化为铅弹,房子拆了取出房梁竖柱作为滚木,台阶扒掉以为礌石,死守了两日,最终城破。孙承宗在北城城楼坐镇,还在指挥放炮,清军蜂拥而至,家丁南州挺身护主,死于乱刃之下。清军认得孙承宗,将其劫持至城南的圈头桥清军大营。
孙承宗先后两次督师辽东,在关外大名如雷贯耳,清军将领将其推到上座,口称孙阁老。孙承宗誓死不从,坐在地上大骂“臊狗奴,快杀我!”一名清军汉将以亲身经历劝孙承宗“南朝不识好人,北朝识好人,善待英雄,阁老何不归顺北朝,辅佐大业,何苦为崇祯白白送死?”孙承宗目眦尽裂,厉声喝骂“我天朝大臣,城亡与亡,唯一死耳,何须多言”又一清将狞笑“老贼不降也罢,拿出金银可饶尔一命”孙承宗高声骂道“臊狗奴,真无耳者,难道不知天朝有一无金银的孙阁老么?
孙承宗本就中气充沛,声若洪钟,此时情绪激动,须髯戟张,更是如雷鸣鼓震,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他决意就死,问清军要来一张芦席,铺在地上,神色惨然,跪于席上望着北京方向三叩头,喝令清军即刻将他缢死,清将满足了他的要求,有两名士卒过来用绳索套住孙承宗的脖子,用力一拉,孙承宗绝气身亡。高阳城破,孙承宗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全部殉国,可谓满门忠烈。
第二天,高起潜带兵到了高阳,得知孙承宗的死讯。孙承宗督师辽东之时,曾是高起潜
的上级,多少有些感情。乡人把孙承宗的尸体运至军前,由孙家仆人侯果背回孙府。只见孙承宗面貌如生,舌头微微突出口外,须发郁然。高起潜也难得的掉了几滴眼泪,寻了一口棺木成殓起来,然后上本报告朝廷。
孙承宗的长子孙铨时任山东高苑知县,其长子孙之淓在北京做锦衣卫指挥佥事,父子幸免于难。十一月十八,孙之淓从北京赶回,给祖父重新找了一口上等棺木,一个月后,孙铨由高苑回来奔丧。在崇祯十二年七月初六,将孙承宗葬于高阳城西二里的孙氏祖坟,孙承宗总算入土为安,下葬之日,蔡鼎和鹿善继之孙一同赶来祭襄助,一代英雄就此落幕。
高起潜的报告到了北京,崇祯命有关部门从优议恤。但是最后只批准恢复原官,给与祭葬,追赠谥号和荫封后代的请求一概驳回,到了福王之时,才追赠太师,谥号文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