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9到11点)太监禀报:“兵部尚书卢象升候旨求见”,崇祯语气平静“宣他进来”卢象升急趋而入。他一路上披麻戴孝,全身丧服,自然不能这身装束去见皇帝,因此换了一袭青袍。
近年来卢象升名声很大,多数大臣却是头一次见到本尊,只见其人身不甚高,却很瘦削,肤色极白,宛若文弱书生,但二目炯炯神光流动,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大有武将气概。
卢象升跪下向皇帝问安,崇祯温和的说“卿远来入卫,忠勤可嘉”命人赐银币锦缎,卢象升谢恩。
寒暄已毕,进入正题,崇祯问卢象升破敌方略。卢象升迅速扫了在场的群臣一眼,回奏“臣意主战”,虽然仅仅四个字,但斩钉截铁,重如千钧,武英殿中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原来,卢象升在进京途中,不断听说朝中大僚如杨嗣昌、高起潜等人畏惧清军,一意主和,激起了他的无比愤慨。顿足长叹:“予受国恩,恨不得死所,有如万分一不幸,宁捐躯断脰耳。终不能效他人主和误国,自毁名节”
卢象升的话慷慨激昂,义形于色,崇祯听出了言外之意,脸色一变,不是很高兴,敏感的皇帝似乎觉得卢象升是在责备他面对敌军入寇,不思大加挞伐,而是彷徨不定,竟然有求和的倾向,对卢象升道“朝廷原未言抚,所云抚者都是外界流言,卿不必过于矜持”
崇祯的用词很妙,“矜持”二字隐约斥责卢象升言语不够谨慎,过于武断。卢象升面色微微一红,继续回奏。指出了值得忧虑的清军可能的三种趋势需要密切防范;“一是进犯昌平祖陵以震动人心,二是进犯京师以动摇根本,三是分股南下畿南以大肆杀掠”而明军如果厚集兵力集中在一处,力量固然雄厚,但其他城池难以守护;如果分兵把守各处,又出现了兵力不足的问题。兵少不足以御敌,兵多又难以供应粮饷,甚至会发生叛乱,这是很矛盾而又难以解决的困难。
崇祯认真倾听,不住点头,道“御虏与剿寇不同,出奇制胜,务要完全”,让卢象升起来说。
卢象升站起身来,又奏了许久。奏完后杨嗣昌出班跪奏了六点:其一,责成巡按御史查催粮饷。其二,授予总督卢象升、总监高起潜行间进止大权,勿容局外之人乱加指摘干涉。其三,京营城守各军务须宽严相济,和辑人心。其四,山西大同兵马取道紫荆关,防止敌军狂奔深入。其五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巡抚孙传庭不可同时出关,留一人弹压流贼。崇祯一一称是,命杨嗣昌写本细细奏来。
最后,杨嗣昌以能力平庸,不能胜任,恳请辞去兵部尚书,另选御侮之材。
崇祯淡淡的道“不必请辞,安心料理者”,指示杨嗣昌全权调度军机,与戎政总督、提督、协理及入援总督、总监面商。
武英殿召对,卢象升是中心人物,一枝独秀大放异彩,慷慨主战,振奋人心,极大地鼓舞了明廷抗敌御侮的士气和信心,其他诸人在其面前显得暗淡无光。
卢象升义正辞严,大义凛然,崇祯深壮其气,次日派太监持帑万犒军。后日,又赐御马一匹百,太仆寺马一千匹,银铁鞭五百。使卢象升更加确信议和是外廷朝臣之意,皇上还是坚决主战,主战的信念更足了。
崇祯虽然褒扬了卢象升,又授予其指挥各镇援军之权,但并没有把最精锐的关宁军拨归卢象升节制,关宁援军独立于各镇援军之外,如此安排,耐人寻味。
更麻烦的是,崇祯并没有就军事部署做具体安排,也没有对卢象升和高起潜职权划分做界定,而是泛泛的交由杨嗣昌、高起潜、卢象升三人面商,三人权势相捋,各怀心思,没了最高裁决,要想和衷共济,谈何容易。
此次兵部调集的蓟辽宣大等处(不包括通州昌平天津保定)援军共计十万,实到八万七千。
杨嗣昌的判断和卢象升相仿,认为清军如果向西南深入天津保定,则志在掳掠,可以在其饱掠出境之时邀击;如果围攻通州,则志在北京,要出奇制胜,务保万全;如果攻打密云,则并无大的企图,可以急调援兵将其驱逐
十月初五上午,杨嗣昌、卢象升、高起潜在安定门会晤商讨军机,在场的还有京营总督成国公朱纯臣、京营提督司礼监太监曹化淳、京营协理兵部侍郎魏炤乘。杨卢高三人是主角,朱纯臣等基本上是群众演员。会议由杨嗣昌主持,先分析了清军的动向:目前清军主力还在围困密云,但并不攻城,原因自然是密云城大而且坚,明军火炮甚多,强攻伤亡必大,故围而不攻。
经研究决定:京师暂时无警,明军先分两路去解密云之围。卢象升出兵怀柔,以昌平巩华城为大营;高起潜出兵顺义,以通州为根据。因怀柔、顺义城小粮少,难以供应大军,决定各派先锋前进,然后火速运粮,以便大军进驻。卢象升的怀柔在前,东距密云五十里,高起潜的顺义在后,东北距密云一百余里。约定两军密切保持联络,互相策应。对清军暂不做正面交锋,以夜袭战为主,这也是杨嗣昌极力主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