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一天,沈志祥以答谢为名,宴请黄孙茂、陈洪范、白登庸等人,众人不以为意,欣然赴约。席间,沈志祥突然变色,厉声责问黄孙茂不经东江将士同意,私自将东江总兵印信送到登莱,是何居心?白登庸不念皮岛将士为国血战,百不存一,还要裁减有功将士,意欲何为?黄白二人以上级领导自居,兀自抗辩,沈志祥把酒杯一摔,暗伏的甲士一拥而上,沈氏叔侄的死党,内丁参将李逢春、李毓秀父子二人提刀上前手刃黄孙茂,血溅五步。白登庸正待逃跑被甲士生生按在地上折断腰杆,厉声惨叫,拉杀而死。
陈洪范全军不到七千人,散布于登莱及以北诸岛,此次随他上石城岛不到千余人,猝逢奇变吓得面无人色,双手发抖,哀求沈志祥有话好说,不可造次。
沈志祥还有借用陈洪范之处,没对其下手,温言安抚,逼令陈洪范签署文件,以登莱总兵名义委任他为东江镇副总兵署总兵事。陈洪范见周围皮岛军兵目露凶光,不敢违命,哆嗦着写了委任状,并在沈志祥事先拟好的提请朝廷任命其为东江镇署总兵的奏疏上签字。一场流血的鸿门宴才告结束。
陈洪范代请委任沈志祥为东江总兵的奏疏到了北京,举朝大哗,这在明朝两百余年
历史上是破天荒头一次。大臣们立刻联想到了唐末五代藩镇割据之时,各镇节度使父子兄弟部属代代相传,主帅死后,不待朝廷任命,其子侄自称留后之事。沈志祥此举与此无异,公然将东江镇当成沈家私产,私相授受,置朝廷于何地?
兵部尚书杨嗣昌更是义愤填膺,痛诋陈洪范、黄孙茂身在险中,懵懂不觉,一旦祸起,束手听命,如孤豚腐鼠,昏愚之极!陈洪范既不能平变于先,又不能尽节于后,贪生怕死,居然代为叛贼沈志祥请封,大节丧尽!朝廷国法具在,决不能答应其所请。
陈洪范虽然无杨嗣昌所要求的尽节勇气,但其久历戎行,求生的本事大得很。在石城岛上每日与沈志祥饮酒作乐,信誓旦旦,说奏疏虽上,但朝廷不知内情,可能有奸臣从中作梗,需要他亲自回登州处理,方可照准。沈志祥开始自然不肯放,到了后来,不断有兵将逃亡,无法禁止,朝廷迟迟不准所请,而且听说正调兵来剿,沈志祥也犯了愁,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放陈洪范而去。陈洪范临行之时,为了取信沈志祥,留下部将谢之元为人质,并将东江的令旗令牌等全部交给沈志祥,由其署总兵事,才得扬帆而去。
六月初,陈洪范脱险入登州,奉命与登莱巡抚杨文岳、监视太监陈应祥、山东总兵倪宠商议平叛事宜。
七月,陈洪范留在石城岛的人资谢之元也神奇的归来,陈都督再无顾忌,带兵出海围剿沈志祥,八月,陈洪范用计擒获杀害黄孙茂的李逢春父子,但是倪宠也想借此请功,二人因争功问题又闹起了意见,互相揭发对方收受沈志祥人参银两,按兵不动。
崇祯十一年春,陈洪范再度出兵石城岛,岛上人众人心涣散,相率投降。沈世魁生前无子,待沈志祥如同己出,沈世魁死于清人之手,沈志祥与满清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见事不可为,走投无路,竟然厚着脸皮,顶着骂名,带着家属亲信一千余人北投满清。皇太极照样来者不拒,热烈欢迎,只是沈志祥兵微将寡,又是走投无路才来归顺,皇太极没有封王,但也待其不薄,封为续顺公,就近安插。从此毛文龙皮岛旧部三王一公,齐聚清朝,给其祖师爷毛文龙的仇家效力。奇妙的是四人封号中都带一个顺字,尤其是沈志祥是“续顺”,意为延续孔耿尚之顺,褒扬中有贬低,带着一丝幽默,暗自讽刺他的姗姗来迟。皇太极可谓匠心独运,比文化人更有文化。
回到明朝的东江部众,被明廷全部遣散,安插于宁远或登莱,东江诸岛上的明朝军民也一并撤回内地,曾经赫赫扬扬的东江镇烟消云散。
★★★东江论
从天启二年,毛文龙上皮岛开镇,到崇祯十一年皮岛溃亡明廷明令撤镇,东江镇存在了十七年,前后一共五任总兵。全盛时的辖区包括西接登莱东到皮岛渤海中的全部岛屿、辽南四卫南端的旅顺,宽奠以及境内的铁山、昌城等处,东西横跨近千里,形成一个完整的岛链,对辽东大陆形成了完整的包围圈。对于其真实作用,历来颇有争议,无论在当时还是后世。
天启二年,毛文龙突袭镇江城,一举成名,给失败笼罩的明廷打了一针兴奋剂,很多人从极度悲观立刻翻转为极度乐观,如大名士董其昌,宣称只要有多几个毛文龙,后金不足平。朝廷也很重视东江镇,认为其能制后金于死命,加上毛文龙擅长的夸张虚饰,东江成了一个神话。
但是很快人们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毛文龙天天报功,动辄斩杀金兵数万,完全经不起推敲,朝廷把希望值降低,将东江定位于牵制作用,这是一个靠谱的定位。皮岛对于后金,犹如狮子身上的跳蚤,想抓却无处下手,听之任之却不时吸血,虽然咬不下一块肉来,但令其瘙痒难耐浑身难受。
袁崇焕督师辽东,自诩五年平辽,很重视东江的作用,他把宁远和东江作为正师和偏师,计划东西并进。为了统一军令,不惜冒着专擅的大罪斩了不可一世的毛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