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魁浑身血污,五花大绑被押到阿济格帐前,在座的都是满清新贵,昔日的皮岛同袍孔耿尚赫然在列。沈世魁了无惧色,冷冷的目光逐一从诸人面上掠过,在三顺王的脸上略微多停留了片刻,充满了鄙视和不屑。这三位旧日同袍均已剃发,箭袖马褂,脑后小辫,穿着与满人一般无二,尚可喜与沈世魁结有深仇,怒目相视。沈世魁大马金刀两腿一张,箕踞而坐,完全是汉高祖刘邦接见群臣的派头。阿济格等没读过《史记》《汉书》,不知道箕坐的典故,但耳目感官能力不差,完全能感觉到沈世魁的傲慢不屈,不禁大怒。
马福塔怒斥“尔已为阶下之囚,何敢如是?”
沈世魁懒得理他,惜字如金,冷然道:“速杀我。”
也许马福塔有洁癖,看着浑身血污的沈世魁反胃,也许是要挫掉沈世魁的傲气,厉声喝令沈世魁脱衣。
沈世魁斜睨冷笑“吾何以脱衣乎?杀其人、衣其衣,乃汝曹常事。杀我之后,染血之衣,汝可自取。”
满清缺少布帛衣服,在早期经常杀死明人后剥取身上衣服,沈世魁是以讽刺其野蛮残暴,在座清人无不暴怒。阿济格把手一挥,命将沈世魁推出斩首。
沈世魁出身商人买头,在明末特殊的时代,因缘际会,做了皮岛总兵,既是末代总兵,也是除了毛文龙之外任职最长的总兵。其人既为商贾,颇有心机,精于算计,善于逢迎,周旋于数任总兵之间,为了升官,不惜以女儿为工具,先后嫁了四任皮岛总兵。暗中设局计杀刘五,劫持黄龙,觊觎总兵之位,不择手段,人格不可不谓卑下。
通过苦心运筹,崇祯六年沈世魁署东江总兵,主持东江工作,两年后实授,终于做了皮岛之主,海外称王,也步了毛文龙后尘,耽于享乐,不思进取,将士离心,皮岛日趋衰落。
虽然如此,沈世魁对皇太极的频频诱降而不动,在清军大举围攻之前而不屈,能逃不逃,誓与皮岛共存亡,最后竟以身殉,岂不壮哉?可见,人性是非常复杂而奇妙的,大奸大恶之徒在其灵魂中往往也有旁人难以企及的高贵灿烂之处。
战后,清军缴获锦缎布匹四万二千八百八十匹,衣服三千四百一十七件,银两三万一千,银器、玉器及朱砂、玛璃、號柏、水晶等杯共二百五十三件,琥柏三枚,犀牛角二千一百四十对,布匹接条共十九万一千有奇。生俘水手三百五十六名,妇女幼童三千一百一十六口,马牛骡驴六百四十匹头。大船七十二艘,红衣炮十位,军粮二十万石。这些可以顶槽线几年给清朝的贡品,阿济格发了大财。
在槽线危急之际,崇祯十年二月十六,明廷才派登莱总兵陈洪范出海救援,不知半月之前槽线已经投降。不久,清军围困皮岛,山东巡抚杨文岳和监视太监陈应祥主张救援,但兵部尚书杨嗣昌持消极态度,主张火速将皮岛军民撤出,西退到靠近登莱的长山岛,完全是放弃皮岛的论调。
黄孙茂、沈志祥等皮岛残军家属五千余人溃围而出,驾船向西逃至皮岛三百里外的石城岛洋面,遇见登莱总兵陈洪范、副将白登庸,二将奉命援救皮岛,不想在此与黄孙茂等相遇,于是合兵一处,同上石城岛休整。
沈世魁死后,东江总兵无人,其人身后无子,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侄儿中军参将沈志祥。有其叔必有其侄,沈志祥也是热衷功名富贵之徒,平日沈世魁也将其作为接班人培养,岛中人所尽知。沈志祥理所当然的认为,叔叔为国捐躯,成了烈士,对国家立有大功,这东江总兵非他莫属,即使暂时不实授,也要委任他代理总兵,于情于理均应如此。
沈志祥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是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于情于理理所当然之事常常成了无理所当然。
毛文龙生前的官衔是太子太保、左都督平辽总兵官,赐尚方剑,武职是正一品兼文职从一品,已经做到武官的顶级,这些都是书面的职衔,最要紧的是有一颗挂征虏前将军印,有此印才能号令东江。毛文龙死后,此印被袁崇焕收缴赋予陈继盛暂行执掌,后来传到沈世魁。在皮岛陷落前夕,黄孙茂抢先到总兵衙门问监视太监将此印拿到手,因其是监军,无人敢提异议。
黄孙茂拿到印信,在上了石城岛后秘密差人将印信送到登州缴还礼部,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自命总兵沈志祥。不久,沈志祥得知此事,不由大怒,本能的认为黄孙茂在排斥打击东江旧部,尤其是他本人
天启年间,东江归登莱节制,陈洪范上岛之后,白登庸以朝廷和登莱镇的名义对东江残部进行淸汰整编。皮岛部队本来就被清军杀得损失惨重,现在喘息未定又遭到清理,将士怨气冲天。我们不得不佩服遗传的强大力量,沈志祥和沈世魁一样善于通过利用、煽动群众的不满情绪来达到个人目的,经过其奔走串联,一个秘密计划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