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忍耐不住偷偷打开书信,一看吓得倒吸口凉气,面面相觑。此种悖逆之书,如果按龙马二将的指示带回国内,朝中大臣能把他们两个活吃了。于是一阵密议,拿来纸笔,将书信一字不差誊抄一遍,把原书丢在馆驿房间内的杂物当中,悄悄离去。
罗李二使一面疾奔回国,一面派随从向朝廷汇报,本想的本次外交活动表现优异,定会受到封赏,谁知给朝先政府严厉的责罚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
得知二使在清朝的种种遭遇后,朝先国内炸了锅,几乎一致认为二人在金国严重丧失原则立场,给朝先丢了大人。平安道监司洪命耇(音苟)痛心疾首的说“罗李二人在逆酋僭号称尊之时,不能当场伏剑自刎,却一连几日被群胡拉着出席各种庆祝活动,吃的珍馐美味,听得丝竹鼓乐,他们岂能自白?接到逆酋僭嫚之书,为何不敢当场拆视,而是假托密封坚固难以打开,直到通远堡才打开?分明贪生怕死,丧权辱国莫此为甚!”洪大人提出一条妙计:立即将罗李二人斩首,再招募数名义士潜入沈阳,把罗李二人的人头扔到皇太极的宫门之前,大义凛然的对后金集团高声斥责。逆酋虽系不知礼义的犬羊之辈,也自当忌惮,不敢造次。
备局(即备边司,朝先政府的最高中枢机构,类似于明朝的内阁)的态度较为温和,认为二使不能伸张大义自行了断,诚属失节,在大典现场坚强不屈也守住了政治底线,但是不能在接到书信时立即拆视并拒绝接受,也是大罪一条,建议将二人拿问处置。李倧批示同意,高丽筷子一回到祖国就进了监狱。
生命诚可贵,脑袋就一颗。二使能在皇太极登基大典傲立不跪,已经是置生死于度外,随时准备引颈就戮,这种外交官的表现够可以的了。可是洪命耇之流,远在毫无危险的千里之外,站在高高的道德高地上,求全责备,吹毛求疵,义正辞严的斥责二人怎不当场自刎,可谓和周延儒指责袁崇焕军纪不严,没做到罗雀掘鼠,制止不了部队索饷一个德行。如果换了他在现场,说不准双膝一软,早就跪下给大清皇帝磕头如捣蒜了。“从来局外严明,局内心苦”袁崇焕当年的哀叹包含着多少心酸和无奈,在这种环境下,又怎不让仁人志士寒心丧气,天下事岂可为乎?
经过研究,朝先当局认为:虽然二使丢弃了皇太极的书信,但如果不做严正声明,清国会将错就错到处宣传朝方已经接受来书,如此混淆视听,万一让天朝误会可是大为不妙。于是以罗李二使的名义,派人在通远堡四处张贴告示,声明皇太极的原书体例不合,已经被二使拆视后丢弃于馆驿,特此声明,以正视听。
六月,李倧对皇太极的书信做了正式回应,否认了清朝的全部指控,严正指出,违天背盟不是朝先,恰恰是清朝自己。“你清朝士马精勇,战无不胜不假,如今又兼并察哈尔,雄视天下,难怪自负而无所忌惮。我朝先僻处海隅,耕桑自养,礼仪自保,兵甲战斗,本非所习,对你清家来说不堪一击。但是天下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十年前丁卯和议,我国的先决条件就是不背弃大明,然后才可以议和,当时你们是满口答应了的,现在却一再以此指责。我国从前代开始服事中华称东藩,从不以强弱成败变其臣节。今大明是天下二百余年混一之主,我国岂能以其只失辽沈一片地,就生异心。”
李倧最后的话掷地有声“当初两国结盟,本为保境安民,十年来清朝勒索欺辱不已,朝先已经民无余力,市无余货,沿路州邑,所在空匮,四野萧条,如再继续下去,与被兵亡国没什么区别。因此人人思奋,都以丁卯和议为非,只是寡人我还坚持和议,而贵国却指责我背盟,我国无兵无财,所恃者唯有君臣大义,皇天上帝!”
在末尾,李倧还语重心长的用当年日本侵朝身死的丰臣秀吉来警告皇太极,“天道厌兵,赏善罚恶”,劝其敬畏历史,不要重蹈覆辙,深思之、广虑之,如此则两国幸甚天下幸甚。
事到如今,两国关系已经彻底决裂,满清出兵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朝先嘴上说不怕,但能否挡住清朝实在没底,只得一面整饬军备,一面向明朝求援。
明朝正被农民军闹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只有驻扎皮岛的东江镇和与朝先隔海相望的登莱镇和朝先联络协防事宜。
七月,登莱副总兵白登庸来到朝先王京与朝方商议御敌,李倧热情接见。一见面,白登庸一脸神秘,把他的随从都打发出去,又示意李倧把朝方人员也都请了出去,大殿中只剩下他和李倧二人。
李倧不明就以,还以为白登庸有什么绝密军情相告,充满了期盼。白副总压低声音,依然神秘的讲“陈都督(登莱总兵陈洪范)刚上任,雄心勃勃,首建大策,要平辽东广宁(口气比袁崇焕还大),他此来奉命希望朝先能提供一些满清的绝密情报”
一听此话,李倧热情大减,说“我与满清已经绝交,使臣都被赶回,得不到什么绝密情报,”白登庸失望而去,只字再不提协防之事。
九月,皮岛监军黄孙茂捧着崇祯的圣旨来到,李倧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亲自到慕华馆接旨,将其请入王宫。数日后,朝先领议政大臣(相当于内阁首辅)金鎏又去拜访,黄孙茂与白登庸同出一辙,也是将左右屏退,神秘兮兮的拿出六张写满字的纸来,十分郑重的让金鎏转交李倧。
第二天,李倧充满热切,在仁政殿设宴款待黄孙茂。黄监军酒量甚宏,连饮数觥,李倧见时机已到,就询问协防满清的事,诚恳而迫切的说“小邦与逆酋绝交之后,朝夕被兵,而兵残力弱,难以御敌,惟望父母之邦来救矣”
黄孙茂嘴一撇,露出鄙夷之色“贵国专尚文华,不事武略,且兵农不分,故萎靡不振,若加操练,何患兵力单弱乎?”李倧又是一脸失望。
几天后,君臣商议,金鎏说“黄监军之议,也是中朝(明廷)老生常谈,并无新意”李倧道“这六条和白登庸讲的相差无几,中朝专待逆酋内乱,想必有所依据”
户曹判书金盖国不住的摇头“汉人之言例多虚诞,命我国派人,挑动清国内乱,岂能办到?”李倧还不死心“事也有侥幸而成者,此事可以一试”
自己的命运要靠别人来拯救,是最大的悲哀,无论个人、团体、还是国家。
明朝和朝先忙于口上协防之际,清廷已经磨刀霍霍了。
冬十月,满清又一次入关洗劫了明朝,大获而归,皇太极调转刀头对朝先下手。李倧听到风声,派使臣带他给皇太极的亲笔信和赠送清朝的大米而来,试图做最后的努力。皇太极铁面无情,对使臣讲“尔王既不看朕书,朕何为阅尔书”将使臣驱逐,发出了明确的战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