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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大理寺卿康新民也实在看不下去了,联名上疏,反驳温体仁之污蔑,沉痛而又气愤指出“臣等颠毛种种(都是七老八十之人),身世浮沤,不应萎靡至此。大家都效忠皇上,谁不自爱?刑部会审之时,御史六人、大理寺一人、同该部司官十二人,各出片纸,各取口供,汇而成招。刑部再召集三法司堂上官同审,会审诸臣都是东西南北之人,互不相识,钱谦益岂能一手遮天?,难道诸臣都是泥胎木偶、聋哑瞎痴之人甘受钱谦益驱使么?”

吴甡等会审官也上疏斥责温体仁无理取闹、用心险恶。乔允升更是一针见血揭露温体仁借朋党之名行一己之私中伤善类,诋毁别人结党欺君,其实欺君者正是温体仁!

崇祯不为所动,只是催促他们尽快结案。

崇祯二年六月,刑部做出二审判决,对二钱都做出了重处。将钱谦益在钱千秋关节一案中的责任定为失察,罚其杖赎,钱谦益以礼部侍郎、江南才子、东林领袖、天下名士之尊被按在地上抽了一顿板子,然后革职回籍。

钱千秋则被判荷校(脖子上戴上大枷),他本来就骨瘦如柴、病弱不堪,十斤重的大枷一戴,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一道灵魂往望乡台去了。

上一次枚卜产生的六名阁臣,此时已去其四,只剩下李标和钱龙锡二人,另外有奉旨入阁的原大学士韩邝尚在进京路上,一共三人。可以预见,本次枚卜会有多人入阁,而且皇帝即位已经一年多,局面基本稳定,本次内阁将预计会是一个比较稳定的班子,在短期内不会有大的变动,只要能入阁如无大错就会稳坐大学士多年,因此,很多大臣想进入会推名单。

钱谦益是苏州府常熟人,二十九岁中了探花,与当时的新老名士颇有交游,文名很盛,既是官僚 ,又是名士。天启年间,钱谦益任左春坊左谕德,魏忠贤打击东林党,钱谦益被视为东林领袖,在魏忠贤的同党左副都御史王绍徽编纂的《东林点将录》中,被封为天巧星浪子燕青,颇有讥讽钱谦益生活作风的意思。之后不久,钱谦益就被罢斥回家。

崇祯即位后,钱谦益被重新起用做了礼部右侍郎。此时的礼部尚书是温体仁,周延儒也是礼部右侍郎,礼部两个右侍郎。

会推启动后,钱谦益颇有意入阁,他的门生兼同乡户科给事中瞿式耜积极活动,多方奔走,为钱谦益拉票。瞿式耜是言官,品级不高,但权力很大,本人又很勇猛,弹劾产量极高,语气凌厉,无所畏惧,是当时有名的一把刀子,能量很大。

吏部尚书王永光因天启年间依附魏忠贤被人弹劾,当时很低调,正上本请辞,虽然皇帝不准,但心中不安,整日闭门谢客,不大管吏部的事。瞿式耜亲自登门做王永光的工作,鼓动其出来主持会推,以把钱谦益推入,并将他认为品德不堪的周延儒推出。得到王永光的同意后,瞿式耜又特意上本,建议由王永光主持会推,获得批准。这样,产生了上述十一人名单。

温体仁万历二十六年中了进士,如今已是有三十一年官龄的四朝元老,宦海沉浮,白云苍狗,总算熬到了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可谓功成名就,唯一美中不足者就是未曾入阁拜相。此次会推,温体仁自认完全够条件入围,不想却被拒之门外,而他的下属钱谦益却位居第二。温体仁素日就看不惯钱谦益那道貌岸然的一套,此次又踩着他这位顶头上司的脑袋准备入阁,气得温体仁七窍生烟,故而揪出钱谦益的陈年旧事拼死一击。

温体仁的手法并不高明,他所揭发的钱千秋一案本末甚明,毫无新意,但是他抓住了皇帝的心理。

崇祯这半年来很喜欢周延儒,尤其是十月关于袁崇焕请饷时罗雀掘鼠的一番宏论,震惊四座,深受崇祯激赏,当时已有让周入阁之意。

本次会推,崇祯本以为周延儒必在名单之内,一看却无,已有三分不快。温体仁不失时机的抛出一个耸人听闻的神奸结党,立时勾起了崇祯的怀疑。

文华殿上,温体仁有备而来,以钱千秋案为引子,层层深入,把一个毫不出奇的陈年烂账无限上纲成钱谦益结党营私,蒙蔽皇上,把持会推,排斥贤才的政治大案,咄咄逼人,暗藏杀机。钱谦益则麻木不仁,临深渊而不觉,自以为钱千秋案是非已明,招稿具在,温体仁无机可乘,上来就温良恭俭让,先谦逊的表示自己不够会推资格,让崇祯确定钱谦益明知无才无德还要百般专营进入会推,更增加了对其厌恶之感。

几近一天的唇枪舌剑,尽管朝臣几乎一边倒的支持钱谦益,却更让崇祯感到警惕,确信温体仁所言群臣皆是钱谦益一党并非虚言。此时,钱千秋是否结案、钱谦益是否受贿都已无关宏旨,崇祯关心的是朝臣结党,蒙蔽欺君这一威胁他统治的大事,其他皆可忽略。

周延儒未入会推,也是心中不忿,但他没有温体仁孤注一掷的凶狠,仅仅是他所说的敢怒不敢言。看到温体仁跳出来,猛烈攻击钱谦益,他不禁暗自高兴,乐得坐山观虎斗。

待到崇祯力挺温体仁,局势明朗之后,周延儒发挥他善于揣摩的长处,也冲到前台,咬定钱千秋案还有未定之处,钱谦益关节是真,会推被一二人把持,他敢怒不敢言。周延儒支持了温体仁,也就是支持了崇祯,是当日召对唯一一个坚定站在最高司令部一边少数派,颇有单骑救主之忠勇,自然受到崇祯的嘉奖,关键时刻又得一分。

应该说崇祯的政治嗅觉是敏锐的,他从召对之中觉察到了钱谦益、瞿式耜等人为入阁进行了跑官拉票,钱瞿确实有党,马上以支持温体仁,推翻整个会推名单的方式打击了他们。但是他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暴怒之下,意气用事,打击扩大化,全盘否定 了整个会推名单,误伤了好人。

崇祯看到温体仁茕茕孑立,一人与满朝为敌,口口声声不愿看到皇上孤立,就认为其忠心耿耿,能大破情面,为了皇上不受蒙蔽甘愿与满朝为敌,却没有看到其表面孤忠背后隐藏着的利欲熏心、阴险狡诈,而这比钱谦益等人跑官拉票为害更巨。崇祯没有被钱谦益蒙蔽,但被温体仁蒙蔽了。

文华殿枚卜召对,温体仁大获圣眷,铺平了他两年后入阁之路,这条路是温体仁的青云之路,却是崇祯的沉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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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恨——明清纪事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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