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开了金口借钱,而且都是大数,但没说偿还的具体日期,只是含糊的讲“事平帑裕,偿之”,明显是借了不还的意思。
天下大乱,兵戈扰攘,兵部尚书不可一日无人,死了张凤翼,崇祯命吏部马上组织会推。
十月初七,吏部尚书谢陞上报了一个十人名单,计有京营协理陆完学、兵部右侍郎王业浩、两广总督熊文灿、前兵部尚书申用懋、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天津巡抚贺世寿、川贵总督兼贵州巡抚朱燮元、前两广总督商周祚、前南京兵部尚书傅振商、河道总督李若星。
第二天,崇祯批复:中枢关系甚重,还著广咨确核。如有堪任的,不拘在籍守制,再推几员来看,不得滥举塞责。钦此。
崇祯的批复很有意思,体现了其高超的领导艺术。
他推翻了吏部的提名候选人名单,但不明说,而是冠冕堂皇的以中枢(兵部尚书)关系重大为名,继而对候选人做出了提示即不拘在籍守制,言外之意就是让吏部在守制大臣中选,最后以提醒的方式批评了谢陞推选十人是滥举塞责。
谢陞的吏部尚书不白给,马上领会了皇帝的意思。
十月十一,吏部又推了二人,这回不是滥举。第一个是前宣大总督现丁忧守制的杨嗣昌,第二个是现任辽东巡抚方一藻。
谢陞机敏的说:本来第一次就想首推杨嗣昌,只因其守制刚满一年,难以启事。算是给皇帝一个解释。
谢陞这次猜中了崇祯的心事,果然两天后,崇祯下旨:杨嗣昌起升兵部尚书,仍带降三级戴罪。守制启用,先朝原有成例。著遵旨作速前来供职,不得少延。
杨嗣昌,字文弱,自署治昌,自号肥翁,晚年又号哭庵。湖广武陵(今湖南常德)人,三边总督杨鹤之子。
杨嗣昌出生于书香门第,其祖父屡试不中,失意科场,但他的儿孙却是科场魁元。杨鹤中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不久任陕西雒南(今改洛南)知县,后转任长安知县。杨嗣昌也跟着父亲到了陕西,万历三十八年,杨嗣昌二十三岁中了进士,可谓父子连科,文场大胜。
中进士后,杨嗣昌先后任杭州府学教授(教育局长)、南京国子监博士。万历四十五年任户部主事,泰昌元年升为南京户部新饷司郎中,专管辽饷。天启二年,阉党专权,杨鹤父子双双辞官回乡。
武陵是著名的桃花源所在地,风景幽美,自古为文人墨客流连探访之地。年轻的杨嗣昌在家乡纵情山水,读书赋诗,好不惬意。杨嗣昌在北京结识的著名文人袁中道来武陵游玩,二人结伴同游,诗文唱和。
杨鹤笃信禅宗,经常去武陵的德山进香参禅,杨嗣昌陪侍左右。父子二人在轻松闲适中度过了五年时光。
崇祯元年,杨鹤父子一同被起用。杨鹤先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后任陕西三边总督去镇压农民军。杨嗣昌则初任河南汝州分巡道,后任河北霸州兵备道,在霸州道上还领兵进京勤王,受到嘉奖。崇祯四年九月任山海关内道,五年五月升任山永巡抚,成为封疆大吏,七年九月升任宣大总督。
儿子的官位一路见长,节节高升,老子却运交华盖,马失前蹄。崇祯四年秋,杨鹤以镇压流贼不力,大负委任的罪名被革职,逮到北京审讯。
杨鹤在被押送进京途中,给儿子写信说他身负不白之冤,但愿逮至阙下,亲赴御前一言而死。
杨 嗣昌见信,心胆俱裂,向崇祯乞求代父赎罪,崇祯不允,只是让他安心任事。但也没杀杨鹤,将其发配江西袁州。
从杨鹤之父起,杨家三代单传,因此杨鹤父子感情很深。父子二人平日谈诗论文,臧否人物,探讨德行,颇有多年父子成兄弟的意味。
杨鹤在陕西剿灭农民军,心力交瘁,忧劳之极,加上局面不利,备遭弹劾,心情烦闷,郁火上升,身体也出了毛病,一个是眼睛视力模糊,一个是食欲不振,消化出了问题。被逮北上途中,又遭受风寒,两眼时常眼泪不干,看不清东西,有时近在咫尺不见一物。到了袁州之后,病情进一步发展加重,崇祯八年七月病死在发配之地。
杨嗣昌正在宣府视察,接到家人报讯父亲已死,顿时惊号昏死过去,由中军官等抬回阳和衙门。
醒来之后,接着痛哭了一阵,就赶紧向朝廷请求对杨鹤恢复原官并予以恤典。
崇祯答应给杨鹤恢复原官,但拒绝了请恤的请求,这又是一种驾驭之道。
按照惯例,杨嗣昌辞官回乡守制,总督之职由原兵部尚书梁廷栋继任。
崇祯九年三月二十六,杨嗣昌回到武陵家乡,此时杨鹤灵柩已运回原籍。
杨嗣昌的生母在他十四岁那年就已亡故,杨鹤临终时留下遗命,要与原配合葬。杨嗣昌经推算要等到十月十三才可以下葬,他就在墓地以东盖了一座草庐居住守孝。
九月十七,继母丁氏又亡故,杨嗣昌只得又当了一次孝子。
十月十三,杨嗣昌刚将父母合葬,就接到了北京来的圣旨,命他即刻进京出任兵部尚书。
杨嗣昌很清楚,崇祯让他当兵部尚书就是要他协助皇帝处理内平流寇、外御东虏两件事。这两件事他经多年苦思已有一套办法,自问只要皇帝全力支持就有解决之道。
兵部尚书即大司马,朱元璋废除宰相之后,权归六部,兵部掌管天下兵马,事权极重,兵部尚书位高权重,极为荣耀 。
但是到了崇祯年间,天下大乱,兵部尚书在荣耀之外又加了一层风险。王洽是皇帝亲自相面后挑选的,不到一年就被关死狱中,张凤翼精于揣摩皇帝心思,日夜操劳,任职最久,上月初一死在军中,道路传闻是畏罪自杀。梁廷栋先是被革职,上年接任杨嗣昌为宣大总督,这次奉旨入援毫无建树,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这些杨嗣昌不会不知,但自幼灌输心中的忠君报国之心和皇帝多年来对他的器重提拔,又使他不能只考虑身家性命,在国家有难,皇帝焦忧之时推诿避事。
中国古代官场,争权夺利,你死我活,但表面上在功名富贵前面却要表现得非常谦让,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在接受一项重大任命之时,必须推辞不就,一次绝对不行,要再而三,三而四,以至无穷。这样才显得被任命之人无心于富贵,谦虚谨慎,舍己为人。
杨嗣昌自不能例外,以才识胆智远不及当事诸臣为由,声称不能胜任。
除此之外,最大的障碍还是丁忧守制的问题。
明朝中叶之后,道学盛行,标榜以孝治天下。官员丁忧必须辞官守制,期满才可复出,不然就被视为利欲熏心的禽兽。
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独掌朝纲,权势通天,也因丁忧问题大受弹劾,朝议沸腾,狼狈不堪。
杨鹤死在上年,目前才满一年,还有两年才能期满,继母丁氏刚死了六十天,杨嗣昌双重大孝在身。眼下复出,必然受到道德上的严厉谴责。
十二月二十二日,崇祯有旨“卿以才望,特简中枢,时事多艰,亟资干济,大臣当以君命国事为重,著即星驰受任,不必控辞。仍著该部马上严催”
急于见到杨嗣昌的心情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