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围攻莱州,形势危急。山东官绅联名向朝廷呼吁,要求发重兵痛剿。
三月,明廷成立山东行营,以兵部侍郎刘宇烈为总督山东军务,再调驻守蓟门的川兵四千,由总兵邓玘统率,以山东右布政使杨作楫为监军,再以副将牟文绶率密云兵三千,星夜驰援莱州。
刘宇烈是四川绵竹人,上年大凌河危急时,崇祯曾任命其为辽东巡抚接替丘禾嘉。刘宇烈还没到山海关,崇祯忽然觉得其难以胜任,又命其折回北京。
邓玘也是四川人,行伍出身,以镇压贵州土司安邦彦起家,累升至副总兵。崇祯三年春,入援京师,与后金军战于京郊,战绩不俗,是收复遵化的主力部队,因功实授总兵。之后一直镇守蓟州,所部号为劲旅。
兵部给邓玘的任命是山东行营援剿总兵,专门给铸了大印以示隆重。邓玘到兵部领印时拜见了兵部尚书熊明遇,熊尚书对他慰劳备至。邓玘走后,熊明遇对身边僚佐说“朝廷只此一副家当,无他长技矣”
刘宇烈被委以重任,甚是兴奋欢喜,但之前并没有带兵作战经验,如何剿灭叛军心中无数。出京之际,特地拜访内阁首辅周延儒和兵部尚书熊明遇,请示方略。
三人见面,先互相吹捧了一通,以活跃气氛。刘宇烈很谦虚的向二位大僚请示如何平叛。周、熊二人立场一致,都说皇上明旨煌煌,我公此去自然以援剿为正,统率天兵,大施挞伐,救民水火。不过疆场之中,瞬息万变,亦当以便宜相机四字斟酌。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八面玲珑,不愧是朝廷大佬指示。刘宇烈冰雪聪明,一点就透,顿时明白。忙不迭的道谢“谨受教,学生此去定以此四字为圭皋”
刘宇烈带着同乡总兵邓玘率川兵出京南下,进抵青州,传檄各部队会师昌邑。
几天后,总督山东军务兵部侍郎刘宇烈在昌邑誓师,一起出席誓师大会的还有山东巡按王道纯、中央特派监视太监吕直、四川总兵邓玘、保定总兵刘国柱、天津总兵王洪山东义勇副总兵刘泽清等高级文武大员。刘宇烈下令以四川总兵邓玘为中路军,保定总兵刘国柱为左路军,天津总兵王洪为右路军,都司王文晟押运粮草辎重。山东义勇副总兵刘泽清率部出平度。约定全军于四月初六齐抵莱州城下。
昌邑城外,明军刀枪耀眼,战马欢腾,威武雄壮。
四月初七,山东行营马步大军两万五千进抵莱州以西四十里的沙河,与叛军相遇。
明军声势浩大,锐气正盛,未过多时就将叛军杀败,生擒叛将陈文才,献与刘宇烈。刘总督抖起官威,先训斥了一番,命人取过银两交于陈文才,让他回去命孔有德马上卸甲投降,本督保他不死,如执迷不悟,大兵到处,尔等立成齑粉。
陈有才得了性命,喜出望外,拿着银子去见孔有德。
孔有德见官军势大,不可力敌,决定智取。
经侦察得知,官军粮草由都司王文晟带乡兵千余人护送,孔有德计上心来。毛文龙与后金多年为敌,正面交锋常吃败仗,敌后骚扰,抄截粮道倒是经常得手,让后金头痛不已。孔有德追随毛文龙多年,得其亲炙,也精于此道。一见官军有机可乘,岂能放过。
官军旗开得胜,将左中右三路大军并作一处。总督刘宇烈坐镇昌邑,三总兵挺进莱州。总督不在,军中没了最高领导,三位总兵并辔而行,闹起了意见。
邓玘以为他是朝廷明文委任的援剿总兵,又负责指挥中路部队,所部是百战精兵,在关内和后金军交过手,收复遵化他又是主力,总督不在理应以他为尊。
刘国柱、王洪见邓玘隐然以主帅自居,对他们发号施令,心中不忿。大家都是总兵,你邓玘凭什么指挥我们?你那些川娃子兵一个个瘦小枯干,还号称劲旅,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二人形成统一战线,只要是邓玘的军令,不管对错,一律反对。
三人两派,终日吵闹,哪顾得上协力同心,破敌解围。兵行八日,委顿不前。
孔有德却没闲着,亲率精兵三千,从间道偷袭官军粮道。将王文晟全军包围,杀得七零八落,官军粮草尽落敌手,孔有德拉了几百车,运不走的八百车粮草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熊熊大火,直冲云霄。
兵无粮自乱,是千古不易之理。三总兵听说粮草被焚,都慌了手脚,互相埋怨一通,各自领兵回师。时值半夜,官军乱作一团,哄然而散,仓促拔营,毫无纪律,被叛军所乘,被杀得大败,大炮火器等重武器来不及携带,都被叛军缴获,被俘虏者无数。
邓玘逃回昌邑,王洪、刘国柱跑到更西的潍县。刘泽清不知大军已败,孤军已进至莱州城下,与叛军接战,势单力薄,败退而走,刘泽清手上中了一刀,两根手指险被削断。
败讯传来,明朝中枢主抚的声浪又起。
援军大败,叛军气焰大张,四面攻城,架起孙元化苦心制造的红衣大炮、各种中炮、小炮和沙河之战官军丢下的各式火器,一齐向城头轰击。叛军火炮众多,又富有精于施放的炮手,硝烟弥漫、火光迸发,打的守军非死即伤,躲避不迭。
莱州被围后,两位巡抚都住在城头,衣不解带,尽力守御。
四月十六清晨,山东巡抚徐从治在城头守了一夜,与登莱巡抚谢琏做好交接后,下城回到离城墙不远的官署准备休息。睡眼朦胧中,刚洗了一把脸,正要上床,忽听城外炮声如雷,急忙推开窗户张望,不巧有一颗飞弹射将过来,正中其脑,当场毙命。城中守军无不大哭。
莱州之围,久而不解,朝中山东籍官员又开始联名攻击刘宇烈恇怯无能,请求朝廷再增派兵马。兵部调昌平总兵陈洪范统兵三千南下增援。因邓玘、王洪、刘国柱三人互不相下,以致兵败。特地加了陈洪范提督衔,位在总兵之上。明代总兵就是常设实用武职的最高级别,提督属于临时性的官职。
陈洪范是辽东人,但天启年间就在西北任职,曾任甘肃副总兵。崇祯二年调任南京,提督大校场。己巳之变,曾上本请求入援京师,崇祯因他是辽东人,怕与后金有勾搭,不让前来。乱平之后,任命为昌平总兵。
熊明遇派陈洪范提督诸军,有深意存焉。盖陈洪范是辽人,孔有德、耿仲明也是辽人,说起话来有一种亲切感,虽然朝命陈洪范率部痛剿,但抚意亦在其中。
陈洪范到了山东,并未立刻进兵,他在等一个人。
天津有一名废将孙应龙,早年间在辽东混迹,自称和耿仲明兄弟交情莫逆,只要他去,就可说动耿仲明献出孔有德、李九成降顺朝廷,说的神乎其神,煞有介事。天津巡抚郑宗周信以为真,拨给他兵船六十只,水军两千,渡海南下。
孙应龙来到登州海面,派人去见耿仲明,说明来意。耿仲明满口应承,说数日之内定当斩孔有德之首献与朝廷,以明心迹。
耿仲明刚过三十,年纪不大,却阴险多智。在登州城内找了一名与孔有德相貌相似之人,取下首级,送与孙应龙,并请孙应龙入城受降。孙应龙一见大喜,说“这正是孔有德之首级,耿仲明果然忠义”,带领随从,欣然入城。刚进城门,就被耿仲明来了个瓮中捉鳖,孙应龙被斩下首级(这回货真价实),两千水军、六十只兵船尽归叛军。叛军声势更盛。
五月,驻扎旅顺没耳鼻的皮岛总兵黄龙也率水师从海上攻打登州,被耿仲明用炮一阵猛轰,不克而还。
徐从治中炮身亡,明廷提升天津兵备道朱大典为右佥都御史,山东巡抚。叛军愈发猖獗,四出攻略,登州叛军攻陷招远,又围困莱阳,山东境内一片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