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镇反晋 二
2021-010
在李从珂还当皇帝的时候,如果要给后唐的藩镇节帅们按资历、威望来排排名,那么石敬瑭和赵德钧大概是并列第一,而紧随二人之后的第三名,必然是范延光。现在,石敬瑭升级当皇帝了,赵德钧则在一条铁索的热情牵引下到契丹喝奶茶去了,范延光自然而然就成了诸藩镇节帅中新的第一。这样刺眼的位置,即使没发生什么事,也该轮到被重点猜忌和防范了,更何况,成后晋建国期间,范延光是讨伐石敬瑭的大将之一,且是唯一一个没被打败,保存着实力全师而退的主将。因此,范延光也是除了卢文进之外,对后晋朝建立最感到不安的藩镇大帅。
由于地位更显赫,范延光的感觉还和卢文进不太一样。传说在范延光还是一介平民的时候,曾经找一个姓张的算命先生看过相,那位张先生对他的相貌啧啧称奇,称赞说:“你不是常人,将来一定会出将入相的!”不知道在这位张先生口中,曾经有多少人出将入相,但幸运的是,这次让他蒙对了。等范延光真的成为了权势显赫的大人物,特地派人将张先生找到,请到身边当高参。
有一天,范延光作了一个恶梦,梦见有一条蛇从肚脐眼钻进自己的肚子里,吓醒后赶紧请张先生来圆梦,看看主何吉凶?张先生口中自然是吉兆:“蛇就是龙啊,神龙附体,这是预兆大帅有帝王之命!”
如果换个年代,范延光未必敢信,但如今这些年,变化太快了。庄宗皇帝失国,没有皇室血统的李嗣源成了明宗皇帝;明宗皇帝死不久,没有明宗血统的李从珂又成了皇帝;李从珂还没有把皇座坐热乎,连养子身份都没有的石敬瑭也加冕成了新朝皇帝!昔日传说中神圣的皇统,惨遭现实的一次又一次践踏,越来越不值钱了。既然当皇帝的底线,已经降到石敬瑭这一级别,那我范延光有天子命,也是完全可能的吧?
于是,等范延光率军撤回魏州(此时魏州被石敬瑭取了个对后晋吉利的新名字:广晋府)后,一面公开向石敬瑭呈递降表,表示臣服于新朝,一面又在暗地里联络藩镇,拉帮结伙,准备聚众起兵。
被范延光认为,最有可能拉为同伙的,是成德留后秘琼。之前,在讨伐石敬瑭的战争打响前,成德节度使是董温琪,而秘琼,是董温琪最信任的心腹,被提拔为牙内都虞候,掌管成德镇的军纪。后来,石敬瑭反叛,赵德钧以奉命出师为名,路过成德,合并了董温琪和他的军队,一同带去团柏谷,然后再一同战败,一同当俘虏,一同被押往契丹。
待秘琼惊喜地发现:对他恩重如山的老长官回不来了!真小人的贪念顿起,翻脸快过翻书,立即发动了一次兵变,率兵冲进节度使府衙,残忍地将董温琪的家人全部杀光,埋进一个大坑里!然后,秘琼心安理得地住进可能还飘荡着冤魂的董温琪豪宅,占有了董温琪的巨额家产,并自称留后,上表请求新皇帝石敬瑭的批准。
范延光听到成德发生的事,觉得像秘琼这么难看的吃相,得到石敬瑭批准,顺利就任成德节度使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石敬瑭已经是皇帝,也得要张秉公执法的脸吧?虽然秘琼是个狗娘养的,但只要他从石敬瑭那里得不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就有很大机会把他变成咱们的狗娘养的!
于是,范延光派人送密信给秘琼:别指望石敬瑭会让你当成德节度使,你只有跟我干才有前途!秘琼收下了信,但什么表示也没有,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看来他虽有胆屠杀没有反抗能力的老长官家属,但要真刀真枪地造反,心还是虚的。
石敬瑭果然不想让秘琼顺顺当当地当上节度使,他还想用成德节帅之位来犒赏他的一位开国功臣呢。石敬瑭随后下诏,任命在他起兵反叛期间,主动倒戈投靠自己的大将安重荣为成德节度使,原成德留后秘琼,必须离开成德,改任齐州(今山东济南)防御使。
二镇反晋 三
2021-011
天福二年(公元937年)正月二日,新的成德节度使安重荣来到镇州城外。安重荣是带着军队来的,而且不光有他本部的后晋军队,还有赵思温(与述律平抬杠,逼得契丹太后断腕的那位契丹汉将)统领的契丹军队,对董温琪当俘虏后实力大损的成德军构成压倒优势!
有了强大武力做后盾,谈判就会变得比较容易了。安重荣派了一个以口才好著称的将领王景崇入城,劝说秘琼:你最好接受圣旨,乖乖去齐州上任,反正你已经发财了,去哪儿都不失为富家翁;如果抗拒的话,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财富了!
秘琼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真到要打一仗时就耸了,他匆匆收拾细软,尽可能多地带上原属于老长官的财宝,很听话地离开镇州,前往齐州上任。秘琼的做法,让范延光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快就认输了?之前真是太高看这人渣了!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正打算,甚至已经把自己出卖,去“待罪立功”了?
想到这里,一股杀意从范延光的心头涌起!正好,秘琼去齐州要路过魏博的地盘,于是,等秘琼一行人途经贝州夏津县时,发生了一起精心策划的“意外”事件。据事后范延光向石敬瑭奏报,经过是这样的:贝州当地驻军与衙役,在一次搜剿盗匪的执法行动中,发现有一伙可疑人等,携带大量钱财过境,他们出于责任心上前阻拦,结果发生冲突,造成伤亡,据查,齐州防御使秘琼也不幸被误杀。
石敬瑭接到报告的反应是:哦,是误杀啊,既然不是故意的,那就这样的吧,不用追究了。于是,人见人厌的秘琼大快人心地踏上前往地府的旅程,董温琪攒下的大批财宝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又流进新主人范延光的口袋。
范延光确实正需要钱,他开始扩编军队,打造武器,并把天雄镇所属的五个支州(贝、博、卫、澶、相)的刺史全部集合到魏州(广晋府),防止将来起兵时这些人有二心。范延光想干什么,石敬瑭再清楚不过了,毕竟论起造反,咱们才是前辈。一次新的反叛,已经只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问题了。
正好,后晋朝廷此时财政困难,洛阳的国库早已空空如野,要供养大量的官员、驻军,已有些力不从心。面对以上两个挑战,石敬瑭的第一号心腹谋士,身兼同平章事与枢密使桑维翰提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重要建议:我们迁都吧!
桑维翰说:“汴梁北控燕赵,南通江淮,是中原最大的水陆要冲,那里漕运便利,物资丰富,能够极大缓解朝廷面临的经济困难。而且,范延光反心已露,从汴梁到广晋,相距不过十个驿站(约三百里),且有大运河直接相连,大道便捷,他一旦有什么异动,朝廷大军可立即兵临广晋城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扑灭!”
于是,三月十三日,石敬瑭下诏,强调了洛阳在漕运上的劣势,和在经济上的困难后,宣布迁都汴梁。随着这道不起眼的,避重就轻的诏书发下,洛阳,这座在华夏文明史上唯一可以与长安并列的顶级古都,至此也耗尽了王气,之后再也没有成为过任何王朝的都城。
虽然在迁都的诏书中,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范延光,但范延光显然很清楚: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范延光的运气不好,还没等完全做好起事准备,他突然得病了,多日卧床不起,只能将军政大权交给自己的心腹,左都押牙孙锐来打理。
不过在有些时候,抬轿子的比坐轿子的还狠,比如在造反问题上,这孙锐就比他的范长官还要积极。孙锐在私下与澶州冯晖商量之后认为:朝廷对天雄军已经不怀好意,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你我要力劝范大帅起兵!如果他不同意,就以武力逼他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