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反叛 六

2020-159

收到石敬瑭的那封求救兼认爹信，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大喜。虽然自契丹帝国兴起以来，卖身投靠的中原兵将、官吏、士人并不少，但顶多是卢文进、赵思温这一类的中、下层人物，对中原的影响力有限。相当于后唐大军区司令，且有夺取天下可能的顶级大人物，主动献媚要求当汉奸的，石敬瑭还是第一个！何况是对于一直有心向中原扩张的耶律德光，石敬瑭的千里认爹，证明了心诚则灵，长生天终于听到自己的祈祷了，实在值得庆贺！

不过此时的契丹帝国实行的，其实是双元首制，虽然千里之外有人要当他的儿子，但耶律德光自己也是当儿子的，如果得不到仍然掌握着极大权力的太后述律平同意，耶律德光能够直接动用的军队，只有总计三万皮室军（契丹皇帝的近卫亲军，“皮室”是契丹语中“金刚”的意思）。依上次用兵的经验看，这次如果要深入中原救援石敬瑭，而不仅仅是边界上进行试探性攻击，兵力可能有些不足。

奈何老妈述律平对汉人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顺道也就对南侵兴趣不大，于是耶律德光仿佛与千里外的干儿子心有灵犀，也想出了个根据需要“做梦”的好主意。到了孝顺的契丹皇帝，来给太后例行请安之时，耶律德光一脸纯真地对母亲说，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先是看见一个神仙从天而降，后面跟着十二只异兽，接着十二异兽中的一只黑兔突然一下蹦出队列，跳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就不见了。这时，神仙开口了：“石郎使人唤汝，汝须去。”太后，您觉得这是不是吉兆呢？

平心而论，耶律德光这梦编得比石敬瑭还要没水平，直白过度了，完全不具备职业巫师们装神弄鬼，云山雾罩的专业素质。述律平也就没当回事，只是提醒儿子：睡前不要胡思乱想，梦做多了对身体不好。

但耶律德光的“梦”是按连续剧的剧本发展的，第二天又去请安时，耶律德光口中的神仙又说话了：“石郎已使人来唤汝。”接着，有人适时来向太后报告，一个被契丹皇帝偷偷隐瞒了几天的重要消息：“南朝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遣使来见！”耶律德光在母亲身旁“又惊又喜”：“我还在奇怪这些梦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作为久经考验的老狐狸，述律平不太可能看不穿儿子的伎俩，但儿子毕竟已经是皇帝，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多给他一些自己做主的空间吧。于是，她没有再阻挠南下的计划。取得述律平的首肯后，耶律德光让赵莹回去告诉石敬瑭：“再坚持一下，等到了中秋，草长马肥之时，我当亲率倾国之兵，南下救援！”

这时，距离张敬达统率的讨伐军进至太原城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但攻城战事毫无进展。这也怪不得张敬达，毕竟攻克太原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在他之前的氏叔琮，在他之后的柴荣、赵匡胤，都比张敬达不知要强多少倍，可也都没能做到。实际上，在整个唐末至五代，太原坚城虽屡经战火，却从未被用纯武力攻陷过！

张敬达虽然不知道将来发生的事，不会有必定失败的宿命式悲观，但真正面对坚城，自然更觉得强攻没把握，那还是不打无准备之战吧。所以，张敬达到达城下，先不急着攻城，甚至都没有围城（这样赵莹才可能从容来去），而是先在晋祠之南的晋安寨修筑了一个坚固的大本营，屯积物资，等待各路兵马到齐。

等各军汇合，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张敬达这才沿着太原城外修建长墙，深挖壕沟，打算断绝城内的粮草供应，用长期围困来困死守军。对于张敬达来说，这大概是他最可行的策略，毕竟几年前王晏球前辈攻定州，就是用类似的方案成功的。

河东反叛 七

2020-160

城内，石敬瑭登上城楼，鼓舞士气。已被升为太原马步都指挥使刘知远，担心冷箭不长眼睛，万一把石老大伤了，咱们弄不好就提前GAME OVER了。于是刘知远对石敬瑭说：“我观察了这几天，张敬达他们就知道高筑营垒，深挖壕沟，明显是打算长期围困，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明的策略。主公您用不着亲临，只要派出使者，四处布置便可。守城这种事，最简单不过，您就放心交给知远，一定出不了事。”

从当年讨伐两川，咱们就可以看出：石敬瑭本人并不能算很优秀的统帅，单论军事才干，在五代各开国之君中可能是垫底的存在。但他的优点是比较识人，听闻此言，高兴地握住刘知远的手，轻抚其背，好兄弟，军队就先交给你了！刘知远指挥守城各军，纪律严明，不问亲疏，一视同仁，因而军心稳定，将士团结。然后，刘知远不时派军队出击，破坏讨伐军修筑的工事，再加天气又不太好，围城的长墙多次被雨水冲坏，始终不能完全竣工。

石敬瑭回到府邸，他也没闲着，开始挖空心思，装神弄鬼，用一些虚的东西激励手下。

比如，牙城内一尊菩萨像据说突然头冒青烟，然后寺里的和尚们一致作证：吉兆啊，以前庄宗皇帝即将得天下之时，这菩萨像也冒烟来着！

又传说，在某天深夜，有个一丈多高的金甲天神，突然降临城头，指点一番后，又消失不见。虽然大家多是听说，谁也没有亲见，但这还是一个很令人振奋的消息：这大概就是佛经中的毗沙门天王吧（四大天王中的持伞天王，哪吒的生父。在唐代，关于毗沙门天王下凡，帮助军队战胜敌人的传说很多，被当作战神来供奉。可惜在中国后来的神话演变中，本属于毗沙门天王的职务和儿子，都让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李靖夺了去，演化成了天兵司令托塔李天王），看来天意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做完了这些诈骗工作，石敬瑭焦急地等待着中秋，等待着契丹皇帝许诺的，契丹援军到来的日子。毕竟太原城再结实，刘知远再可靠，守军再用命，也改变不了城中粮草会一天天减少的事实。说好的中秋节到了，石敬瑭站立城头，举目北望，有些怅然若失，他新认的契丹干爹，以及期待中干爹的契丹大军，都还没有出现。

实际上，契丹的南下大军还在准备中。可能述律平固然没有阻挠，但也不怎么积极支持儿子南征的缘故，耶律德光集结的军队只有五万铁骑，虽然不算少，但没有达到期待中的倾国之兵。

与此同时，李从珂派来慰问讨伐军的端明殿学士吕琦，来到了太原前线。吕琦代表皇帝，给各军发过赏赐，军营上下看起来一片喜气，似乎都对胜利充满信心。讨伐军的副统帅杨光远得意洋洋，当着吕琦的面夸下海口：“吕学士回去请启奏陛下，尽管放宽心，战事已尽在掌握中！贼兵如果得不到契丹军队援助，那么被平定不过是早晚的事；就算他们勾引契丹成功，张招讨和我也策划好了，咱们故意让开要隘，纵其深入，然后四面合击，一战可破！”

张敬达和杨光远的计划，颇有打大歼灭战的宏大气魄，听了很让人提气。不过，这种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计划，在历史上成功的例子很多，失败的例子也不少。张敬达他们有胜利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