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哭 十二

2020-140

三月二十八日傍晚，李从厚接到康义诚和侍卫亲军已经倒戈的消息，又惊又怒又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自己没了主意，只好又派宦官急召朱弘昭入宫议事。朱弘昭接旨后，大惊失色，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时候紧急召我入宫，是要把锅全扣到我头上，让我去当替死鬼吧？人固有一生，或痛不欲生，或闭眼一跳，反正逃不脱了，就给自己选个轻松一点儿的安乐死吧！于是朱弘昭没有入宫，而是马上找了口井，翻身一跃，成功躲过别人的诛杀。

此时负责洛阳治安与防务的将领安从进，私下已经与李从珂有联系，突然听说朱弘昭自杀了，猛然反应过来：时候已到，再不做点什么，就要错过起义大功了！现在有两个目标，一是抓李从厚，风险太大，毕竟李从珂打的旗号是“清君侧”，没说清君主，搞不好会弄巧成拙。那稳妥起见，就选第二个，安从进马上带兵闯进冯赟的宅第，将冯家满门抄斩，再派人从井里把朱弘昭的尸体捞上来，将朱、冯二人的人头一并砍下，准备进献给李从珂！（另有一种记载：说李从厚命安从进杀冯赟。以此时情形判断，不太可靠。）

且说李从厚召朱弘昭不至，紧接着听说朱弘昭、冯赟都死了，安从进已经有二心，大惊：显然用不着等李从珂到达，洛阳城就已经不安全了。李从厚急忙让大内总管孟汉琼准备车马卫队，以便出逃。但孟汉琼已经不见了，他已经单人匹马出城，西上迎接李从珂去了！

处处墙倒屋塌，李从厚只得连夜奔入最亲密的亲军控鹤都求救。此时的控鹤都指挥使慕容迁，是跟随李从厚多年的心腹，想当年梁帝朱友贞遭遇大难时，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是最后陪死的忠臣，卿不会辜负我吧？慕容迁指天发誓，忠义感人：“无论生死，臣都会追随皇上到最后一刻！”

李从厚稍感宽慰，总算还有一个忠臣！便道：“我要出城去魏州，集合河北藩镇的力量，慢慢寻求复兴的机会。”于是，李从厚在五十名骑兵护卫下先出玄武门，等待慕容迁出来。没想到他刚出门，慕容迁就将玄武门紧闭，将刚刚发下的什么誓死追随的誓言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连慕容迁都背叛自己！李从厚大恸，好在最后这五十名骑兵还真保持着对他的忠诚，他只得在这几十人的保护下，连夜摸黑，向着东北方向逃去。

三月二十九日一早，百官按惯例上朝，才得昨晚上死了两个枢密使，逃了一个皇帝！显然，变天了，三位宰相中的冯道、刘煦打算先回家等待，另一宰相李愚反对：“皇上虽然出奔，太后还在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应该先入宫请示太后，让太后做决定，这才是人臣的本份。”几人正争论间，安从进派人通知他们：“潞王殿下正加紧东来，马上就要到了，各位相爷和百官准备一下，前往迎接。”

于是冯道找到中书舍人卢导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还少一份劝进文书，麻烦你赶快动笔吧。”卢导说：“潞王入朝，百官前往迎接是可以的。至于废立君主，那只有太后有这个权限，咱们作臣子的，岂能擅自劝进？”冯道答：“你说的虽然合乎大道，但做事最重要的是务实！”卢导怒道：“哪有天子刚刚出奔，他的臣子就急吼吼劝别人当皇帝的道理？如果潞王坚守臣节，以大义责备我们，我们怎么回答？”

天下第一哭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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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卢导说对了一半，虽然事到如今，李从珂已经不可能再坚守臣节，但并不妨碍他用大意来责备变节之人。比如率数十人投降的康义诚排长，就遭到了李从珂劈头盖脸一顿痛斥：“先帝逝世之时，挑选我兄弟来继位，是由你们决定的。当今皇上在守丧期间，所有军国大事，都是交给你们来处理的。你们既立了新君，又掌握了大权，为何仍不知道该有始有终？不能用心辅佐，反而私心自用，把我兄弟害到如今这境地！”

康义诚吓得跪到在地，拼命叩头，连称死罪。李从珂原本对康义诚就没什么好感，现在看到他这付丑样，更加厌恶，只是考虑到还没进洛阳，现在杀降稍早，便决定让他再多活几天。

另一个跑去投降的重要人物孟汉琼，四月一日在渑池与李从珂的军队相遇。与康义诚相比，孟汉琼觉得自己的投降更有底气。毕竟在当初李从珂遭到安从诲迫害之际，自己听命于花见羞，为营救李从珂忙里忙外，是出了不少力的。这些事，李从珂应该还记得吧？

于是，在见到李从珂时，孟汉琼放声大哭，打算先蕴酿一下感情，再好好叙叙旧。不想李从珂制止了他：“所有的事，不必多说了，我都很清楚。”然后便离开。孟汉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李从珂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老朋友，没事了？嗯，没错，应该是吧。

既然都已经是自己人了，心下坦然的孟汉琼，就很自觉地加入从凤翔东下的从龙功臣行列，跟着一起前进。孟汉琼不知道，李从珂如果感谁的恩，那也只会是只救人不害人的花见羞，不会是他。在李从珂的檄文中，早已经将李从荣的死，定义为被奸臣所害，自己起兵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为李从荣申冤。而在杀李从荣时，孟汉琼是出力最多，行动最积极的人，怎么可能被饶过？

于是，李从珂一回头，发现孟汉琼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不由大怒，原本打算到洛阳再收拾你，你等不及也好，那就提前上路！李从珂下令，将孟汉琼从人群中揪出来，就在大道之旁斩首！

这时，参与讨伐凤翔的其余大将也都有了下落。苌从简、王景戡在逃亡中被自己的部下抓捕，献与李从珂。对讨伐失败责任最大的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却成功地逃回了自己的驻地兴元（今陕西汉中）。想想李从珂一旦当上皇帝，自己在后唐恐怕不会再有好果子吃，张虔钊便与同样受命参加讨伐凤翔的武定节度使孙汉韶一起行动，献出山南西道、武定两镇所辖的六个州、府（兴元、兴州、洋州、壁州、通州、开州）向后蜀帝孟知祥请降。（有记载说：孙汉韶没有参战，在讨伐凤翔期间，只是替张虔钊守兴元。但孙汉韶如未参加讨伐，似不必降蜀，此处存疑。）早就说过要等着看李从厚笑话的孟知祥，得到了这个天上掉馅饼的好消息，当然不会客气，立即便命大将李肇、张业统领大军北上受降，接收山南之地。

在两镇所辖之地中，兴州（今陕西略阳）刺史刘遂清是刘鄩的儿子，西京副留守刘遂雍的兄弟，自然不愿意随张虔钊降蜀，但他又没有能力抗拒蜀军，只好放弃兴州，带着所部人马向北翻越秦岭，奔回后唐境内。至此，后蜀完全统一三川，拥有了完整的北部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