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哭 八

2020-136

奇迹在继续。三月十七日，王思同、药彦稠等败将一路狂奔，逃到长安城下，他们准备在这里闭城据守，等待朝廷派来的援军，挽救败局。然而，王思同这个西京留守发现自己已经进不了自己镇守的城市，临时代替他守城的副留守刘遂雍已经叛变，下令紧闭城门，禁止讨伐军的败将们入城。王思同等见形势已变，只好绕过长安，逃往潼关。

刘遂雍的背叛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本是后梁著名将领刘鄩的儿子，刘鄩的儿子们在刘鄩被杀后一度混得挺惨，后来因为他们的小妈花见羞意外成了当朝最得宠的皇妃，才迎来转机。基本上不作恶人的花见羞，对前夫的家人自然非常照顾，经她活动，刘遂雍当上了西京留守，另一个兄弟刘遂清当上了兴州刺史。因此，刘家兄弟在朝中的靠山就是花见羞，不久前，花见羞在宫中的地位被朱、冯一党给扳倒了，刘家兄弟很难不产生一种“咱们是待清理对象”的不祥预感，不知道什么时候灾难会落到自己头上。现在，曾经受过花见羞营救大恩的李从珂，突然取得了莫名其妙的大胜，哪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要站队到李从珂一边了！

与此同时，意外得胜的李从珂发现自己也不轻松。杨思权和尹晖代替自己许给了降兵们巨额的赏赐，因为降兵众多，这笔赏钱的总额高到了自己完全没有能力兑现的程度。凤翔城的仓库搬空了，不够，李从珂只好命令城内各文武官员出钱救急，每人都进行抄家式的捐赠，就连锅碗瓢盆都不放过，全部变卖折合成现钱，发给士卒当赏赐。但还是远远不够！

李从珂清楚，这个时候的赏赐可不能打折，只好向降兵们许下诺言：“放心，每人一百贯的赏钱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凤翔的钱不够，但会在路上补齐，最迟到洛阳，肯定全部发清，绝不会打白条！”史书中没有明确记载，李从珂原有的部众，再加上归降的七路大军究竟有多少人，假如有十万人的话，那就算不考虑军官应该多得一些也需要一千万贯的赏金！这已经超过唐朝后期一年的中央财政总收入，确实不是一个容易填满的巨坑。

于是随后，李从珂正式从凤翔出发，挥师东进，开始了同时具有争夺天下，与找钱填坑，双重目标的浩浩征程。

本来，李从珂认为在长安可能要打一场硬战，可刚走到岐山，就听说刘遂雍拒绝王思同入城的消息，大喜，马上派使节前往长安。刘遂雍果然主动归附，而且非常贴心地将长安公库中的全部金银财帛都搬了出来，摆到城外大道上，犒赏李从珂的东征军。先到先得，李从珂的前锋部队都领到了赏钱，就没有进城去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发财。

三月二十日，李从珂抵达长安，刘遂雍迎接入城。这时，长安公库的钱已经全部用光了，刘遂雍只好在城中征收紧急特别税，用作东征军的赏钱。但自然还是不够。

也就在三月二十日这一天，朝廷讨伐军的部分败将逃回洛阳，凤翔兵变的消息这才传到了朝中，顿时举朝大震！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居然能发生这样的事！李从厚不知所措，只好紧急召见朱弘昭、冯赟、康义诚等，商讨对策。

天下第一哭 九

2020-137

见到这些天来联手揽权，排挤走不少大臣，甚至他的心腹，几乎把他变成虚君的这几位当朝权贵，又想到目前被他们弄砸的局势，李从厚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懦弱的皇帝忍不住第一次大着胆子，怒责这几个曾经让他心存畏惧的人：“先帝去世的时候，我还在魏州留守，当时由谁来继承大统，完全是你们这些人决定的，并不是我有心要和别人争夺帝位！我继位之后，因为年纪尚轻，没有经验，所有军国大事都是交给你们处理的，你们就这样辅佐我？本来我和兄弟们的感情一向和睦，与潞王之间也没有什么猜忌，可你们告诉我这事关社稷，不能计较私情，我能不听你们的话吗？这一次出征凤翔之前，你们一个个把胸膛拍得当当响！说什么叛军不堪一击，凤翔很快就可以平定！好吧，现在怎么样了？你们还有什么救亡的主意？”

让李从厚失望的是，别看之前朱弘昭、冯赟飞扬跋扈，个个仿佛雄才大略，现在真遇上大事，两人都哆哆嗦嗦，半天答不上一句话。李从厚恼道：“罢了，实在不行，我就亲自去迎接潞王，将大位让给他！就算不能免罪，也心甘情愿！”

这时，老墙头草康义诚灵机一动：自己加入朱、冯一党的时间短，与李从珂的仇不深，如果能带着自己统领的侍卫亲军主动向西来的军队归顺，说不定自己在李从珂那边的身份，就能由“战犯”变成“功臣”！对，这是一个转祸为福的好主意！

于是康义诚非常“忠肝义胆”地向李从厚进言：“这次讨伐军失利，主要是因为主将无能（可讨伐军主将王思同不就是你康义诚推荐的吗？也不怕打脸。），并不是叛军有多么强大。现在京城中侍卫亲军的数量还不少，臣愿亲自率领他们出征，扼守住险要，招集前方败兵，坚决阻止叛军的推进。陛下您不用过于担心。”

李从厚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现在后唐诸将领中，资历声望能与李从珂相匹敌者，只有石敬瑭，要不，调石敬瑭来京，指挥禁军，抵挡李从珂？康义诚连忙反对，自己计划中“起义投诚”的大功怎么能让给别人呢？于是反复强调：兵贵神速，形势演变太快，不能等石敬瑭了！

李从厚想想也有道理，同意了康义诚的请求。为稳定军心，李从厚命打开国库，将所有金帛拿出来，给侍卫亲军大发赏赐。这还不够，因为害怕军队再发生倒戈，李从厚不顾后果地，给即将出征的禁军再许下相当于李从珂承诺的两倍的重赏：一旦打下凤翔，平定叛乱，每名士兵都可以再领到两百贯的赏钱！

李从厚大概没有考虑过，如果平定了凤翔，他如何拿得出这笔赏金的问题。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先见之明吧，因为稍后发生的那些事证明：李从厚确实不用为这个问题烦恼了！

据说马云有一句名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问题，是再有钱也解决不了的，比如在某些条件下，购买军队的忠诚。李从厚面对的，就是这样的难题。领到的赏赐，只是进一步刺激了侍卫亲军们的贪婪与骄横，丝毫没有让他们为王前驱的信念稍有增强。背着赏钱的士卒在路上相见，得意地相互打着招呼：“等到了凤翔那边，还有一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