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 六

2020-110

洛阳因为比遂州、利州离战场更远，反应也就更为延后。等李嗣源让王思同秘密集结军队，相机南下的诏书送到兴元（今陕西汉中），两川已经合二为一，黄花菜凉透了。好在是没有公开的密诏，后唐政府不用花太大功夫给自己找新台阶，重新启动和解进程便可。

枢密使范延光一改之前乘火打劫的态度，提出一段自我安慰的建议：“孟知祥虽然已经据有全蜀，但他的军队多是中原人，孟知祥担心他们思乡闹事，一定需要借助朝廷之威来安定人心。陛下如果不能委屈自己来安抚他，会让他失去改过自新的机会。”李嗣源好像也忘记自己之前对两川开战的看法，突然想起了友情：“孟知祥嘛，是我的老朋友了！之前是受到安重诲、董璋这些奸人的挑拨离间才产生的误会，如今奸人已死，重新合好，正是我的心愿，哪里来的委屈？”

于是，为显诚意，后唐特别派遣供奉官李存瓌携带诏书前往成都安抚孟知祥。这李存瓌，本是李存勖叔父李克宁的儿子，也是孟知祥的外甥。是的，当初那位怂恿李克宁从侄子手中夺权，结果把丈夫送上不归路的孟夫人，正是孟知祥的姐姐。

李存瓌带来的诏书中，李嗣源把以前巴蜀抗命的罪责全部推给董璋，主动替孟知祥洗白：“董璋狐狸心性，狼子野心，自取族灭，死不足惜！而卿在中原的祖坟、家人一直平安无事，不用担心。明白朕的心意，爱卿正当好好保全孟家世代忠良的美名（孟家什么时候世代忠良？），守护住君臣之大节。”得了便宜的孟知祥自然是比董璋好说话，在成都隆重接待了自己外甥，恭恭敬敬地跪接了诏书，于是战争结束，和解成功，巴蜀在名义上重归后唐版图，表面上皆大欢喜。

话说就在这次巴蜀战争的发起和进行期间，南方有两位重要人物先后离世，两个国家因此进入二代目，并引以了不同的后续，值得咱们回头说一说。

天成四年（公元929年）时，楚王马殷已经七十七岁高龄，精力严重衰退，不得不将楚国的日常政务移交给儿子。马殷有三十多个儿子，其中嫡长子叫马希振，从史书的记载来看，马希振似乎是个挺不错的人物，为人谦和，工于诗文，颇有贤名。不过马殷在考虑继承人时，并不按照儒家礼法来，早早就将法理上理应最优先的马希振排除在外。至于原因么，据说是马殷身上有很多成功男士的通痛：好色，并且爱屋及乌。在马殷的后妃中，据说以袁德妃颜值最高，最受宠爱，她所生的老二马希声因此脱颖而出，成为马殷指定的继承人。

马希声很有主见，在接手日常政务后，虽然老爸还活着，就已经准备对老爸提拔的元老旧臣进行一番打击，也好腾出空间安排自己的人上位，而首当其冲的，正辅佐马殷，制定重商政策，使得湖南经济获得大发展的经济专家高郁。

之前，与马希声同一天出生的三弟马希范出使洛阳，中了李存勖的反间计，回来后马希声和马希范兄弟都认定高郁必是马家的威胁，多次劝父亲疏远高郁。可李存勖的计谋骗得了两位小马，骗不了马殷，马殷当作没听见，此事便不了了之。等马希声掌了权，情况又不同了，他屡次在马殷面前抨击高郁的种种捕风捉影的罪行，请求将其罢免治罪。马殷当然还是不同意：“帮助我建下这份基业的，多是高郁的功勋，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但马希声不肯罢手，反正我与高郁不能共事，即使不将他治罪，至少也要罢去他的兵权，否则我当不了这个继承人！

看着爱子与功臣的势不两立，马殷最后还是爱儿子胜过功臣，满足马希声的要求，同意解除高郁的军权，这回该没事了吧？不想高郁被贬官，心中愤懑，忍不住对身边人发了句牢骚：“你们快修一修西山上的别墅，我马上退休养老。小狗刚长大，就学会咬人了！”这句话传到马希声耳朵里，惹得这位中年纨绔（这一年马希声三十一岁）勃然大怒。第二天，马希声假传楚王令，将高郁在其办公地点以谋反罪处死，然后全城搜捕，尽杀高郁的亲戚朋友，恐怖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天黑！

据说当天大雾弥漫，持久不散，马殷心里不安，对左右说：“我以前追随孙儒，每当他滥杀无辜时，常有异像出现，今天这雾不寻常，难道又有人冤死了？”次日，马希声才将诛杀高郁一事上报，马殷听罢捶胸大哭：“我真是老糊涂了，政事都做不了主，让我的功臣老友遭此横祸！”既而泣对左右：“我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