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继位三年后,契丹帝囯在皇位传承方面又出台了重大举措。在太后述律平的压力下,孝子耶律德光被迫立自己的三弟,老妈最喜欢的小儿子耶律李胡为皇太弟,同时还把自己以前的职务“天下兵马大元帅”也给了这个弟弟。这样一来,那位朝野公认,能力低下的凶残纨绔也临驾于大哥耶律倍之上了!如果将来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将接手原本应该属于耶律倍的至尊之位!
处于半软禁状态下的耶律倍感到了极度的愤慨与绝望:让给老二倒也罢了,老三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耶律倍决定出走,离开母亲和弟弟给他安排的大牢笼。他找了个借口,要去渤海(真正的那个渤海,不是国名)边钓鱼,然后乘身边的卫兵不注意,乘船渡海,奔往大海的彼岸。在他临走前,还在海边的一块木牌上留下了一首诗,抒发自己的愤慨:
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我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把我惊呆了,这就是《辽史》中那位“聪敏好学”,“工辽汉文章”的耶律倍的作品吗?说句不够谦虚的话,简直连我都不如嘛。或者也可能他的原诗本是用契丹文写的,碰上个三流翻译才汉化成现在这样的三流打油?
诗虽然写的不怎么样,但里面有个词写得很清楚,就当时而言,后唐与契丹彼此就是“外国”(同时的如杨吴、前蜀等,在中原王朝看来是“僭伪”,也就是地方伪政权),他们之间战争就是侵略与反侵略,不是什么内战。至于后来的历史如何发展,不能改变曾经的事实。如同我们不能因为A和B结婚了,成了一家人,就推导出A和B的上几代祖先也是一家人。
树欲静 风不止 一
2020-064
耶律倍一行渡过渤海海峡,最终在登州(今山东蓬莱)上岸,投奔后唐,时间已是天成五年(公元930年)的十一月,李嗣源当皇帝的时间已经超过李存勖了。
敌国的前皇位继承人投奔,这对后唐而言,这是给了本方一张在与契丹博弈时的可以打出去的王牌,当然是一件大好事。李嗣源大喜,以天子仪卫迎接耶律倍来洛阳,并赐名“东丹慕华”(姓东丹,名慕华),授职怀化节度使(空头官职,怀化镇设在瑞州,今江西高安,当时还是吴国的地盘)。稍后又赐姓“李”,改名李赞华,改任虔州节度使(还是虚职,虔州也在江西,也在吴国境内)。不过也就如此了,在此后的牌局中,后唐帝国一直揣着这张大牌就是没有用,直到六年后他变成一张死牌为止。
就这样,契丹帝国内部,虽然没有后唐剧烈,但持续时间更长的权力更替斗争,终以耶律倍一派的几乎全败而暂告一段落。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此时谁都想不到,他们未来还有翻盘的机会。也正因为这一原因,契丹帝国自兴起以来那咄咄逼人的扩张速度,在这几年内略有减缓。不过,除了劝说卢文进反正外,李嗣源并没有抓住这几年的战略缓冲期,或是南征,或是北伐,象前任一样快速扩大后唐的疆域,为天下重归一统做出努力。甚至连契丹军队反攻平州,他都没有派兵去救援。
对于李嗣源这样一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马上天子来说,对外如此温柔爱和平,当然不是因为怯战。毕竟李存勖轻松灭掉前蜀,接着自己也亡国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更何况李嗣源自身皇权的合法性还要远远弱于李存勖,对后唐国内的统治能力,大大低于大乱开始前的李存勖政权。李嗣源对外不是不愿强硬,确实是不能也不敢强硬,后唐国内的局势不可能给他有前任一样多的犯错机会。
李嗣源是庄宗末年天下大乱的受益者,但亲身经历其间的他,深知这其中生死一线,最后的成功是有多么侥幸。他不能指望自己会一直侥幸下去,如果不能尽快让天下恢复安定,那持续混乱的局势,同样极有可能将他那远比李存勖脆弱的权力根基顷刻摧毁!
于是,李嗣源的治囯理念,与之前的李存勖时代相比,出现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李存勖的政策是积极的,扩张性的,追求扩大版图,一统天下,同时让自身皇权无限膨胀。而李嗣源的政策是内敛的,收缩性的,尽可能保持现有(也不排除在条件有利时的小规模扩张),与民休息,同时警惕自己的权利欲,向藩镇势力、军人集团做出有限退让,缓和皇权与他们的矛盾,一切以维稳为第一要务。
然而,要维稳也并不容易,天下之势并不如李嗣源所愿,一直有各种各样的乱子前赴后继,挑战着他所希望实现的安定。
比如雄踞成都的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就是一个让李嗣源很不安的潜在危胁。孟知祥是李克用的侄女婿,李存勖的堂妹夫,与上一任天子关系密切,且素有贤名,知人善任。另有传说,李存勖失踪的几个儿子,很有可能是逃到孟知祥那里去了。光是这些情况,已经让人很不安了,更要命的是,除了个人能力外,孟知祥同时还掌握了非常雄厚的实力,有钱有粮有军队。
在平灭康延孝之乱时,孟知祥就已拥有骑兵三千,步兵二万四千,军力已经不弱。在得知李存勖死后,孟知祥马上占有了前蜀的武库,得到武器盔甲二十万套,然后放开手脚大扩军。他增设左右冲山等步军三十营,编制兵力二万六千,沿长江增设左右飞棹等水军六营,编制兵力六千,并提拔了李仁罕、赵廷隐、张知业等人为大将,分别统领。至此,西川镇步、骑、水三军齐全,拥兵共计五万六千之众,已很接近当初伐蜀的总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