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黄龙 九
2020-055
时势的演变并没有阿保机期待的那样完美。渤海毕竟已经立国两百多年,将它一举灭掉不是太难,但要将它真正消化掉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了。契丹军队只是一刀斩断了它的神经中枢,攻占了扶余和忽汗城两处重镇,原渤海国,现东丹国的大部份疆域,契丹军队还来不及进驻。于是,很多渤海军民明知亡国,也不肯老老实实投降当契丹的顺民,而是纷纷拉杆子起兵反抗,甚至有多个地区拥立了大氏皇族,掀起了波及渤海全境的“抗契战争”。
渤海余党首先起兵的反抗中心在长岭府(今吉林桦甸南),他们阻断了从扶余到天福城之间的大道,使契丹与东丹之间的物资与信使往来再安全。阿保机对这股渤海余党的活动很重视,马上命两位重量级汉臣康默记和韩延徽统兵进讨。康、韩二将迅速进军,包围了长岭府,但谁也没有想到,渤海人在长岭府的抵抗,比之前的扶余城和忽汗城要顽强的多,契丹军围城数月而不下,甚至让阿保机没能活着等到康默记克城的捷报!
就在长岭府的战事方兴未艾之际,安边府(今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奥尔加市)、鄚颉府(今黑龙江阿城一带)、定理府(今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尼古拉耶夫斯克古城)的渤海军民又起兵反抗,不承认东丹国的统治。各路反叛军据说拥立了大諲撰的一个弟弟(姓名失载,可能是族弟),想要重建渤海囯。
局势迟迟稳定不下来,这让阿保机有些烦燥,契丹皇帝马上命他的五弟安端率军讨伐安边、鄚颉、定理等三府渤海余党,要尽快将这些叛军消灭干净!
安端的讨伐初看起来倒是比较顺利,很快三座府城均被拿下,有两名叛军头目被擒送天福城,公开斩首!但实际上,三府的渤海余党并没有被打垮,他们只是退出了城市,钻进长白山打游击,要想真正消灭他们还任重道远。
结果安端的军队一离开,渤海余党又从山里穿出来,再次攻陷了定理府城。与此同时,南海府(今朝鲜平安南道孟山郡)又发生反叛,大諲撰的一个儿子大光显逃出契丹人的控制,成为南方渤海余党的精神领袖。
就像南边的后唐灭前蜀后的情况一样,纷纷而起的反抗浪潮,使得契丹大军无法按计划班师,阿保机为东丹囯制定的各项制度,以及授予耶律倍的各项权力,自然也就无法真正落到实处。
就在这一轮轮反抗与平叛的较量中,时间已经来到了天成元年(在契丹是天赞五年)的四月。这个月的第一天,李存勖丧命于绛霄殿,第三天李嗣源进入洛阳,第二十天登基称帝,成为后唐新主。中原大乱的消息总算是传至天福城,让历来对中原垂涎三尺阿保机有些后悔不迭。黄鼠狼忙着抓松鼠,竟在无意间,把给大肥鸡拜年的天赐良机错过了吗?呜呼!呜呼!
由于距离遥远,阿保机并不能及时了解中原的大乱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有没有让他乘火打劫的空间?但凭着直觉,阿保机感到应该马上班师回契丹:如果不乘着后唐内乱的机会,试试中原可不可取,会让契丹皇帝抱撼终生的!
烟锁黄龙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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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实是,此时东丹国境遍布反契丹的武装,远远没有安定下来,契丹大军又怎么能轻易离得开呢?
在此情形下,不知道是出于述律平的建议,还是阿保机自己的主意,契丹皇帝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如果他死后有知可能会追悔莫及的决定:自己率部份契丹军队,押送着渤海王族先班师回契丹;留下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让他统领留在东丹的契丹军队,等帮助他哥耶律倍平定东丹各地的叛乱后,再返回契丹。
这其实也就意味着: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渤海余党被基本平定之前,在东丹国境内握有最强兵权的人,不会是“人皇王”耶律倍。如果在这段时间内阿保机发生什么意外,实际掌控不了东丹的耶律倍,将无法抗拒来自母亲与弟弟的压力。
由于路途不安宁,阿保机班师的路途走得和李继岌一样慢,六月间方行至慎州(今地不详,唐朝在今河北涿县西北设过一个慎州,但此地此时尚在后唐境内,且《旧五代史》记载,后唐使臣姚坤先到契丹大本营西楼,听说阿保机尚在渤海,又“崎岖万里”赶至慎州,所以阿保机到达的慎州,肯定不可能是河北涿县那个慎州,而有可能尚在原渤海疆域内),在这里他遇到了李嗣源派来告哀的使臣姚坤。
阿保机和述律平在帐篷中接见了姚坤,还不等姚坤说话,阿保机先行提问:“听说你们汉土,现在河南、河北各有一个天子,果然如此吗?”
姚坤答道:“河南的天子,已在今年四月一日的洛阳军变中驾崩,我就是为此来向贵国告哀的。河北天子本是总管令公,先前因为魏州军乱,先帝命令公统兵讨伐,可又赶上内乱,将士离心,眼见京城无主,全国上下一致恳请令公出来主持社稷。如今令公已经顺天意,应人心,登上帝位了。”
阿保机听到这里,突然大哭起来(可能是痛心中原这次内乱结束的太快吧),边哭边展现他的厚脸皮:“我与河东的老晋王曾义结兄弟,所以河南的天子,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看待!这次听说我儿有难,我赶紧调集了五万大军,准备亲赴洛阳去救他,无奈却让渤海的事耽搁了时间,害得我儿遭逢此难!我儿死得好冤呐!”
阿保机号啕了一会儿,开始对着姚坤找碴发难:“你们的新皇帝既然听说洛阳变乱,为什么不赶快回去救援?”
姚坤答:“不是不去救,实在是因为事发突然,路途又遥远,等赶到已经来不及了。”
阿保机怒道:“就算我儿已死,他留下的家业由谁继承,也该和我长辈商量商量,李总管岂能自立为帝!”
姚坤正色道:“吾皇统领兵马二十年,位至大总管,麾下精兵三十万,深负众望。当是时,万众一心,都要拥戴总管为帝,如果不顺从众意则大祸立至!所以不是我们不想通知您一声,实在是天意民心不可违!”
阿保机身旁有人(《资治通鉴》说这个人是耶律突欲,即耶律倍,应误)搬出《春秋左氏传》的典故质问道:“仅仅因为人家的牛踩了你的田,就把人家的牛抢走,这样做合适吗?”
姚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坦然对道:“应天顺人的大道,岂能拿匹夫小事作比?就像以前贵国的痕德堇可汗过世时,天皇帝您也不姓遥辇,并非老可汗的亲族,却继承了可汗之位,难道靠得不是天意眷顾,万民拥戴,而是自己强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