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去英雄不自由 二十一

2020-041

当然，在李存勖死后，李存勖家族还剩下的力量中，最有实力的不是逃亡中的刘玉娘，也不是李存霸、李存渥两位皇弟，而是正在返程中的，由李继岌统率的伐蜀之师。早在四月五日，李继岌就接到了洛阳兵变，父皇身死的噩耗，当时，他和他的军团刚刚走到长安之西约百里的兴平。

从没有经历过真正大风大浪的少年，被这些消息吓坏了。虽然在就任监国之前，李嗣源对前来拥戴他的朱守殷时说得无比忠义：“好好巡视宫内宫外，别出乱子，准备迎接魏王的大驾。还有淑妃和德妃（李存勖原先的正妻韩氏与次妻伊氏）尚在宫中，对她们的供奉一定要优厚，不失礼数。等把先帝安葬完毕，魏王回来继了位，国家有了新主，我自当回到北方，去为国家守卫边疆。”但是很显然，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还会傻到把李嗣源这段话当真。所以李继岌不敢再往东走，而是本能地下令大军掉头向西，打算退往凤翔自保。

李继岌这个慌慌张张的决定，使暂时还在观望中，没有扔骰子的各镇军民官吏更加确信：李存勖家族肯定是彻底完蛋了！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已经毫无悬念！也许刘玉娘、李存霸、李存渥等人，之所以没能与李继岌会合，甚至无法在河中立足而被迫逃向太原送死，多多少少都与李继岌此次操作有一定关系。

不管口头多么冠冕堂皇，在实际操作上，李嗣源可没有放松对李继岌军团的防备，他马上派能征善战的义子李从珂出镇河中，顶替已经逃亡的李存霸，堵住李继岌前往太原的通道。又派一个叫李冲的心腹出任华州（今陕西华县）都监，挡在伐蜀军回来的大路上，名义上是去迎接李继岌，但实际上要干什么，地球人都知道。

与此同时，李继岌对手下这支军队的号令，似乎已经不那么管用了，军队内部任圜、李崧、张砺等士人，又与李从袭、李廷安、吕知柔等宦官势同水火，只差没有火并。李继岌命大军返回凤翔，军队的行动却异常拖拉，好几天时间才从兴平退到武功，行军竟不足百里。

杀害郭崇韬的主谋之一的宦官李从袭见情形不对，向李继岌建议说：“现在是福是祸已经不可预测，我看退不如进，大王您最好急速号令三军东进，击破洛阳的叛贼，或许还能解除大难。”比起士人，李继岌好像更信任宦官一些，何况事已至此，也只好把死马当活马医，最后赌一把。李继岌于是接受了李从袭的建议，让军队又一次掉头，开向长安。

大军勉强进到渭水，长安的守臣已经归顺李嗣源，事先砍断了渭水上的浮桥，李继岌一时找不到够的渡船，便命军士们游水渡河。这道不尽人情的命令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伐蜀大军顿时自溃！混乱中，噪动的军士们开始追杀他们平日愤恨的人，吕知柔等几个宦官跑得不知去向，生死不明！惊慌的李继岌与李从袭，为躲避乱兵，好容易渡过河到达南岸，左右已经剩不下几个人了。

眼见众叛亲离，末日已至，李从袭拜别李继岌，对小主子说：“大事已去，大福不会再来！殿下最好还是自己了断吧。”李继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信任的奴才们带到了绝路！他还不想死，却已经非死不可！少年悲从中来，不停地走来走去，长吁短叹，涕泪交流，就是下不去狠手自杀。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李继岌叫来数月前替自己杀死郭崇韬的忠仆李环，让他用绳子将自己勒杀。

李继岌的死，标志着李克用系的后唐第一王朝终结。稍后，任圜重新收拾了溃散的军队，率全军投降了李嗣源，又配合李冲杀掉了李从袭等宦官。又过了几天，确认李继岌的死讯后，李嗣源在洛阳由监国进位为皇帝，改年号为天成。

尽管李嗣源拒绝了后梁降臣霍彦威、孔循的建议，没有更改后唐的国号，但天下在实质上已经改朝换代，进入李嗣源系的后唐第二王朝。如果从同光元年（公元923年）四月，李存勖在魏州称帝算起，他的后唐第一王朝仅存在了三年整；如果从唐乾宁二年（公元895年）十二月，李克用受封晋王算起，李克用一系统治晋与后唐的时间为三十一年零四个月；如果从唐中和三年（公元883年）七月，李克用上任河东节度使算起，李克用家族叱咤北国共四十二年零九个月。

天成元年七月，也就是李存勖丧命三个月后，李嗣源追谥故主为“光圣神闵孝皇帝”，庙号“庄宗”，并将他烧焦的遗骸安葬于雍陵，地点位于今洛阳市新安县西沃乡下坂峪村败仗沟内。

李存勖死后一千零六十五年，在距离雍陵不太远的黄河小浪底，一个大型水利工程开工兴建。数年后，一个面积达272．3平方公里的大型水库出现在黄河中游，上涨的河水漫过了败仗沟。李存勖的长眠之地，从此被万顷波涛所覆盖，再也看不到一丝帝陵的痕迹，真真正正地，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