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去英雄不自由 八

2020-028

与此同时，天下大势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迅猛地向着李存勖政权的全面崩溃奔驰而去！

之前，李存勖为加强对天下各藩镇的控制，恢复了唐朝向各镇派遣自己信得过的宦官（也有伶人，如魏博的史彦琼）担任监军的制度。通常来讲，由于利益冲突，这些中央来的监军，与当地军人集团的关系大多不好。在李存勖的政权强有力之时，各镇军人只能忍耐，有怒也不敢言。但现在天下已乱，于是原先积累潜藏的矛盾开始全面爆发，而这种冲突的结果，失去中央有力支持的监军往往会输给当地军人集团，使各藩镇纷纷脱离了李存勖中央政府的控制，一度靠武力征服强化的中央集权，遭遇地方势力的强烈反弹：

如出自原王镕部将的平卢节度使符习，原先率本镇兵马前往魏州，准备加入李嗣源的讨伐军。途中得知魏州兵变的事，符习忙掉头准备返回平卢。谁知平卢监军宦官杨希望想乘机驱逐符 兵迎击返程的符习，符习进退无路，只好再掉头去投奔李嗣源。但杨公公也没能高兴太久，被他认为可以信任的青州指挥使王公俨发动兵变，控制青州，斩杀杨希望。

在安州（今湖北安陆），安义节度使孔黥与监军宦官杨继源相互算计，最终还是孔黥棋高一招，杀掉了中央派来的杨特派员。

在徐州，武宁监军宦官（史书未记其姓名）得知本镇节度使霍彦威已伙同李嗣源一起反叛（李绍荣说的），便掀起大清洗，准备杀光霍彦威留在徐州的心腹。但这个计划才一实施便激起了徐州军人的全面反抗，由将军淳于晏带头，武宁军人斩杀了本镇监军宦官，自任留后。

…

后唐中央的处境随之越来越糟糕。由于河北叛乱，各藩叛离，使得物流受阻，掌管财粮税赋的孔谦虽竭尽全力，也做不好这道无米之炊，后唐首都洛阳原本就已经存在的粮荒问题加速恶化。驻守京城的禁军士卒们无法领到足额粮饷，被迫忍饥挨饿，而士兵的家属们已经开始不断有人饿死。

为填补巨额亏空，孔谦请李存勖下令：在京畿地区提前征收下半年税赋。可在大灾之年，百姓手里本来就没有积蓄，他们需要的是救济，不是掠夺，于是不管孔谦如何严令催讨，不管税吏们如何如狼似虎，税也没收上来多少，反使京畿之民倍受其害。走在洛阳的大街上，处处能见到走投无路的平民号哭于途，无数的悲哀与悲愤笼罩着帝都。

尽管路有冻死骨，李存勖夫妇和其心腹小圈子的人，由于之积攒下的巨额财富，仍能享受朱门酒肉臭的奢侈生活。一城之内，强烈的反差，让军心格外不服，于是人人思变，谣言四起。

宰相豆卢革、韦说察觉到形势严峻，便率文武百官联名上表，劝说李存勖：“如今，国库已然一空，发不出军饷，很多皇家禁军的将士，已经困难到养不活自己的父母、妻儿，如果再不救济，难保不发生新的兵变！好在宫中内库的储藏还比较丰富，请陛下发放内库金帛，让禁军将士们能够渡过眼前的难关，救他们的父母妻儿不死！等灾年过去，政府有了正常收入，原先从内库散出去的钱财，自然还会回到内库。”

运去英雄不自由 九

2020-029

李存勖还是相对好说话的，既然你们说的有道理，那好吧，就照此办。但还没等李存勖把初步的口头承诺变成正式的圣旨，就被一位追求经济独立的女权先驱给打断了。

前面说过，此时后唐的皇家内库被分成各自独立核算的两个部份，一部份归皇帝李存勖所有，另一部份的产权所有人是皇后刘玉娘。由于李存勖平日大手大脚，挥霍无度，对身边人又很慷慨，随到随赏，所以属于皇帝的那部份内库也没多少余钱。真正拥有丰满钱袋子的，是一直在坚持不懈贯彻铁公鸡精神，只管收钱不负责花钱的刘皇后。

刘玉娘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因为他的干爹张全义死了。侍奉了四个朝代（大齐、大唐、后梁、后唐）八位君主（黄巢、李儇、李晔、李柷、朱温、朱友珪、朱友贞、李存勖）的骑墙高手张全义，在听闻李绍荣的奏报，说他推荐的平叛主帅李嗣源与叛军联合造反后，惊恐过度，一下子病倒。想到张家可能像李存乂、朱友谦遭到株连，绝望的张全义选择了绝食，于魏州兵变后的第七天在洛阳逝世，享年七十四。张全义此人，有仁爱之心，无忠贞之节，对强者委屈求全，没有一点儿骨气，对弱者既多所提隽，也党同伐异，排斥过异己，坑害过贤良。一生行过大善，也做过大恶，虽富贵极于朝臣，但一直谨慎小心，俭朴自持。功过相抵，他仍能算一位打了折扣的好人。

虽然刘玉娘与她的干爹张全义之间，不大可能存在什么父女之情，但张全义死了，无疑减少了刘玉娘的财路，对爱财如命的皇后来说，的确是一条噩耗！更让这位高贵美妇悲痛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早听到风声，大臣们这次联名上表有可能是冲着自己的钱袋子来的！警惕性很高的刘玉娘不敢大意，亲自躲到屏风后偷听前厅的会议内容。

好嘛，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大臣们没有一点儿忠君敬上之心！竟然把竹杠敲到天子头上！更糟糕的是，皇帝老公看样子已经向他们的无理要求屈服，再不勇敢地站出来，就要轮到自己大放血了！

只见极有勇气也极有主见的刘玉娘蹬蹬蹬从屏风后走出，板着玉脸，从理论高度，义正辞严地驳斥了大臣的建议：“我们夫妇之所以能君临天下，将士们的征战固然有一定功劳，但说到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天命所归！既然天数都已经注定，几个造反的小毛贼还能翻得了天？”

这下轮到大臣们无话可说了，难道谁还敢说天命这玩意儿是骗人的？皇上您君临天下不是老天爷注定的？针对皇家内库的第一次劝捐行动以失败告终。

等大臣退下来之后，不知是他们之中哪个聪明的家伙出了主意：不就是见招拆招嘛，皇后以天命为理由一毛不拨，咱们就也以天命为理由劝皇上拨她的毛，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于是，豆卢革、韦说两宰相再次求见李存勖于便殿，这次他们带来了新的杀手锏：司天监最新的观星报告。这份报告上说：“最近观察天像，发现有客星（突然出现的星星，多来自超新星爆发、慧星、流星、极光等现像）侵犯天库星座，应该散发库府之财来化解灾异。同时有流星飞向天棓星，这是御前将动刀兵的征兆，不可不防！”

通过不说人话说鬼话，刘玉娘设下的天命理论防线终于被突破了，但大臣们没想到她还有的奇招。只见片刻后，刘玉娘让从后宫搬来一个梳妆台、三个银盆，还有三个年幼的小皇子，然后气鼓鼓地两位宰相说：“外边的以为宫里边堆满了金银财宝，其实全是谣传！各地诸侯进贡来的财物，随手都用来赏赐，现在还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了！你们就把他们卖了，用得来的钱犒赏三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