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鼎沸 九

2020-009

回到贝州，且说杨仁晸带队的这支魏博军中，有个由士兵自发组成的小团伙，团伙老大名叫皇甫晖，是一名骁勇无赖的魏州军卒。因为回不了家，领不到奖金，皇甫晖心情烦闷，就去赌博消遣。可是那一天，皇甫晖的手气比他的心情还要糟糕，几把樗蒲扔出去之后，把还没领到的薪水都输了个干干净净！

当天晚上，刚刚变成大负翁的皇甫晖，听到李存勖已死的流言，找来他的团伙老二赵进一商量，都觉得这苦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不如乘此机会玩把大的，象很多牙兵前辈那样制造一个新节度使，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

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兵一拍即合，马上叫上团伙兄弟，再煽动一批士兵，连夜闯进都将杨仁晸的卧室，把杨仁晸从床上架了起来。

然后，皇甫晖代表兵变士卒，对着惊恐不已的的杨长官，发泄胸中的不平：“我们这些人，十多年来甲不离身，每天都是在为国家抛头洒血！历经百战，总算帮助皇上并吞了天下，皇上却无视我们的功绩，没有享受到一点儿天子恩泽不说，还把我们当成了潜在的反贼，处处猜忌防备。就拿这次远戍边境来说，咱们整整一年远离家乡，好容易期满代归，到离家只有几步路的地方，却不准走了，连家人也不得相见！我们犯了什么罪？招谁惹谁了？”

然后，皇甫晖话风一转，鼓动说：“如今听说，皇后已经被皇上给弑杀了！京城都已经大乱！没人能管我们了，众将士就想请将军带我们回去，与家人团聚。”

杨仁晸听明白了，这些士兵是要逼他当造反领袖，等今后天塌下来时由他这个高个子去顶。造反领袖通常不是什么好差事，更何况杨仁晸还是个“智者”，并不相信李存勖已死的谣言。于是杨仁晸忙劝说这些情绪激动的士兵：“你们的打算太不靠谱啦！如今英明之主在上，天下合为一家，从驾的精兵不下百万，又刚刚平定了巴蜀，威名震撼中外！造反？就算你们不想活了，就不替你们家里的妻儿老小考虑吗？”

身为高级军官的杨仁晸，肯定是有妻有儿有家小的，但皇甫晖、赵进和他们那帮大头兵兄弟就不好说了。古人因为没有一夫一妻的限制，上等人占有了过多的交配资源，下等人打光棍的比例比现在高得多。而且，也不知道他们中间有没有去年那次大规模妻女失踪案的受害者，在那些人看来，杨长官的话更像是讥讽。于是，皇甫晖、赵进等人根本不接受这种不在同一维度的鸡同鸭讲，他们围着杨仁晸拔刀出鞘，危胁道：“三军积攒的怨气、怒气己满，都要造反！你要顺从军心还则罢了，如果还不接受，就不要怪我们不讲礼仪了！”

杨仁晸害怕担当反叛的罪名，还想拖延一下时间：“我不是不知道大家心里有怨，但大丈夫举事，总得想个万全之策吧？”

皇甫晖和赵进都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而且他们也看出来了，杨仁晸显然不会当他们革命的领路人，而是铁了心要做革命的绊脚石，既然如此，乱兵们便说到做到，众人手起刀落，让这位不愿随大流的“智者”，止于群众们喜闻乐见的谣言。总想着万全之策的杨仁晸，落了个万万不全！

虽然杀了杨仁晸，但小兵皇甫晖和赵进的身份实在太低，充当领袖缺乏号召力，仍然需要找个有点儿地位的人出来当头。不过这也不算太难，军中还有不少可以充当备胎的军官呢。

皇甫晖等人马上又劫持了一个没能留下姓名的小校，胁迫他当头。这个小校与杨仁晸一样，不肯答应参加造反，于是乱兵们又高效率地砍掉了这位一号备胎的脑袋，再去捉拿二号备胎。

中原鼎沸 十

2020-010

被皇甫晖等人看中的二号备胎，名叫赵在礼，他本是涿州（今河北涿县，不属于魏博）人，曾先后在燕国、后梁、后唐任职，资历不浅，但履历比较平庸，从未有过什么卓越表现。以后来的记载看，赵在礼此人最突出的特点有两条，一是贪财，一是胆小，没发现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优点。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在兵变发生时，赵在礼的职务为能指挥五百人的效节指挥使，可以有拉出来当头的资格了。

当天晚上，本已睡下的赵在礼听见外面人声嘈杂，第一感就意识到可能发生了兵变，他连忙披上衣服，连腰带都来不及系上，打着赤脚就往外逃。大门已经走不通了，赵在礼跑到后院，欲翻墙逃命，但才翻过一半，皇甫晖带人已经冲进后院，一把抓住赵在礼的脚，一下将他从墙拽下来！

皇甫晖一抬手，刚刚被摔了个啃泥地的赵在礼，就看见了杨仁晸和一号备胎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当即被吓跑了二魂六魄。皇甫晖一看恐吓效果不错，就很贴心地为赵长官出了一道选择题：您是打算留下来当我们的革命领袖？还是让我们送您去和他俩作伴？不用紧张，可以自由选择！

赵在礼没有来得及犹豫，甚至可能都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急忙高喊：“我可以，我可以当你们的头！”于是，乱兵欢呼，赵将军带咱们造反啦！士卒纷纷冲出军营，在贝州城内大肆抢劫纵火，将他们被压制已久的愤怒和欲望，向着无辜者尽情发泄出来！第二天一早，皇甫晖、赵进等拥着新帅赵在礼，离开贝州沿着大运河南下，经临清、永济、馆陶，一路抢掠着直奔邺都（魏州）而来。

二月五日，贝州兵变的消息传至魏州，有守城之责的都巡检使孙铎非常着急，因为他手下的人基本上都赤手空拳，乱兵如至，根本没法抵挡。当然这也是按规矩办事，非战争时期，兵器盔甲大都存放在仓库内，没有高级领导的批示是不能拿出来的。

孙铎只好赶紧向上级领导请求：打开仓库，让他的人能够领到武器，准备战斗。这个上级领导不是成事不足的王正言，因为王长官说了也不算。在魏州城里能够说一不二的，还得数那个脸难看事难办的史监军，孙铎虽然不情愿，也只好去求他。

史彦琼知道，城里的军士大都不喜欢他这个唱戏出身的大领导，他也不喜欢这些舞枪弄棒的纠纠武夫，因此当他听完孙铎的请求，露出一脸的不信任：现在就发放兵器？这家伙该不是想跟着贝州那伙人一起造反吧？于是，败事有余的史监军很有逻辑地拒绝了孙铎的请求：“按照探马的报告，叛军昨天才走到临清，临清距邺都一百五十里，按‘师行日五十里’计算，至少得到明天晚上才能到达！你今天就要求发放兵器，想干什么啊？”

孙铎只好向史彦琼科普说：“贝州叛军现在干的事儿叫作造反，是在玩命，怎么可能用您领导视查的速度慢慢赶路？他们肯定会尽最大努力，昼夜兼程地急行军，抢在我们完成守城准备之前发动攻击！”然后，孙铎提出一个可以尽量保证史领导完全的作战方案：“请仆射大人率众守于城上，我募劲兵一千出城埋伏于王莽河，乘他们一路远来无备，来一次迎头痛击，先打掉他们的锐气，再击溃他们就比较容易。如果让他们一直挺进到城下，城里难保不会有奸人愿意做他们的内应，那时胜负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