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身死 八
2019-115
王衍顾不得与韩昭等人炫耀文采创作豪放诗了,他不再有之前的盲目自信,急忙召见随行的王宗弼、宋光嗣两位重臣,问他们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王宗弼、宋光嗣宽慰王衍说:“不用担心,现在东川、山南等地的军队都还基本完整,陛下只要以大军扼守利州,唐军怎么敢孤军深入呢?”
王衍心下稍安,急命还在千里长路上缓缓而行护驾各军,迅速到利州集结,同时任命随驾的王宗勋、王宗俨、王宗昱(都是王建义子)三将为三招讨,从已到达利州的军队中抽出三万人,赶往利州北面的要隘三泉(即三国时的阳平关)布防,作为利州的屏障。
然而,王衍调动的护驾各军,并没有因为敌情紧急而快起来,行动依旧迟缓,这是因为他们心里有气,各军纷纷相互传言说:“龙武军的军饷、赏赐都比咱们高一倍多!有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了?却要我们去送死!”这样的平均士气,未开战已经输了一大截。
再说在一次会战中,同时设置三名平起平坐,互不统属的指挥官,也是先帝王建常常上演的拿手好戏。王建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内部安全,增加前线军队造反或哗变的难度,不过副作用也十分明显,没有了统一的指挥协调,军队的战斗力也就不能充分发挥,大大增加了打败仗的机率。王衍一生和他那位老狐狸父亲几乎没什么相似之处,只学会了这种操作,而这轮操作的结果,将它的优点和缺点同时展露了出来。
十月二十二日,唐军前锋抵达兴州(今陕西略阳),虽然武兴节度使王承捷在降唐时已经代替兴州归顺了,但兴州守军没有完全遵从王长官的指令。指挥使程奉琏率五百人投降了,并且马上动手修复桥梁、栈道,迎接唐军开进。刺史王承鉴没有投降,却也不敢抵抗,带着剩下的守军弃城逃走。于是唐军在行进间占领兴州,郭崇韬随后任命唐景思为兴州刺史,表彰他率先投降的“功绩”。
然后,唐军沿嘉陵江河道南下,于十月二十六时,攻抵三泉。也许是因为有三位招讨使,大家相互监视,也许是因为皇帝王衍就在他们身后的利州,还是有一点儿威慑力在,驻防三泉的三万蜀军没有投降,也没有撤退,而是据守险要,鼓起勇气抵抗了。 于是,爆发了此次战争中第一场真正的战斗。很可能此时双方都没有想到的是,如果不算东南战线与高季兴的交战,这也是此次战争中最后一场真正的战斗。
与他们对阵的唐军前锋大概有两万人(唐军前锋原有步兵一万,骑兵三千,再加上凤州、兴州等地收编的前蜀降兵)。尽管蜀军占据了兵力与地利的双重优势,但这次战斗还是很快就以一边倒的形势结束了。蜀军大败,折兵五千,三泉失守,残兵败将又抛下十五万斛军粮送给唐军,狼狈南逃。现在,就算唐军放开肚皮胡吃海喝,也没在短期内将蜀军送给他们的这么多军粮造光了。
在利州的前蜀皇帝王衍接到三泉战败的消息,大惊失色,此前稍稍平复的小心脏又剧烈颤动起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做出自己最后一组后果严重的错误决定:一、临阵脱逃;二、把防守利州的责任甩给老臣王宗弼;三、要求王宗弼将从三泉败下来的王宗勋等三招讨斩首(此三人尚未逃到利州)!
功成身死 九
2019-116
一个大军统帅,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威信扫地?答案自然不是唯一的,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不过,在临敌之际,抛下军队独自逃跑,肯定是其中最方便快捷,最立竿见影的好办法!王衍此前在皇帝宝座上干的那一件件为世人诟病的荒唐事,已经把王建遗留的蜀帝余威消耗到接近临界点,他在前蜀国内以及军队内的威望都已经非常之低。而王衍最后这一逃,又等于往只需一根稻草即可垮塌的骆驼背上,加上一付沉重的杠铃,结果已不问可知。
于是,在前蜀的硬实力完全崩溃之前,王衍本人的软实力信用卡就先被他自己刷爆了!在他逃跑之前,前蜀还有军队替他抵抗过,虽已有不少将领、官吏投降,但都是在大敌压境之时方降。等他从利州南逃那一刻起,再没有蜀军向北方来的敌人放哪怕一箭,各地藩镇守臣则更是顺着皇帝逃跑消息传扬的顺序,在唐军还远离辖区之时,便开启了望风而降的新模式:
曾经主战最力,甚至建议王衍要先发制人的东川节帅宋光葆,主动写信给郭崇韬谈判投降条件:只要大军不进入东川辖区,不来打我,我就率辖区州县归顺,如不答允,我将背城一战,报效国恩。
唐军已在破竹之势,郭崇韬欲灭蜀,当然要集中兵力直取成都,就算没有宋光葆的请求,也不大可能在此时分兵去取东川,所以这个条件几乎算不上条件,郭崇韬完全答应,回信安抚。于是,前蜀曾经的第一号主战派宋光葆,便献出东川所辖的梓、绵、剑、龙、普五州降唐(同武兴镇一样,这些州县并没有都执行了上级下达的投降命令)。
差不多与此同时,没有受到唐军直接威胁的前蜀的武定节度使王承肇献洋、蓬、壁三州降唐,山南节度使王宗威献兴元、开、通、渠、潾五州降唐,阶州刺史王宗威献出阶州降唐。前蜀加速迈向最后的土崩瓦解。
在不愿打仗的前蜀各军纷纷溃败,各藩镇踊跃投降之际,王衍的王牌部队,从工资到装备都得特别优待,应该还有一战之心的前蜀龙武军,此时又在秦州干什么呢?
其实,唐军在越过兴州的那一刻,秦州已经与前蜀本土隔离,消息暂时不通。不过,唐军深入蜀境,实际上已将自己薄弱的长长的尾巴,暴露在了秦州蜀军的面前,前蜀的天雄节度使兼龙武军都指挥使王承休,虽然对军事比较外行,但还是隐隐感觉,这好象是一个战机。于是,王承休便与自己最信任的副手,军事专家安重霸商议:“要不我们即刻率军从秦州东下,切断唐军的后路?”
虽然我不能确认安重霸是否是后唐的卧底,但他做的很多事都无愧于一个王牌卧底的专业素质,马上反对说:“不可,我军如果出击不胜,则大事去矣!何况您也不用担心,现在国家的精兵仍不下十万,据守天下险固之地,唐军虽然悍勇,最多也就打到利州,怎么可能越得过剑门天险?不过,王公您身受天子厚恩,国家有危险时不能不前往赴难!这样吧,我随您一起带着军队走西边那条路回成都,参与抗战。”
王承休因为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一向对聪明的安重霸言听计从,这次也不例外,没有浪费自己的脑细胞想想对不对,就全盘接受了。于是,后唐远征军面对的最后一个不确定的风险,在安重霸的三言两语之下便消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