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九

2019-082

李存勖派宦官给郭崇韬传话说：“今年这个夏天实在热得非比寻常。想朕从前，在大河两岸与梁人恶战之时，常住在那些地势低洼又潮湿闷热的军营中，且身披重甲，骑乘战马，冒着流箭飞石在战场上奔驰。可即便如此，也没觉得像今天这么暑热难耐，你看怎么办好呢？”

郭崇韬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体会领导意图，还是装作没有体会领导意图，不肯顺杆爬，反而就李存勖口中的现象做了一番忆苦思甜的解释：“陛下昔日血战于黄河两岸之时，凶恶的大敌就在眼前，所思所想，全是如何报国仇，雪家恨，心无旁骛，天气再怎么热，陛下也无暇去注意。而今天强敌已灭，四海臣服，没有急迫的大事让陛下操心，您就把注意力转到了个人感受上，所以虽身在华丽的亭台，住着舒适的楼阁，仍然会感到炎热。陛下您如果能不忘初心，多想想当年创业的艰难，两相对比，暑气自然就消失了。”

李存勖听了郭崇韬这些没有见机的逆耳之言后，什么话也没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后唐的皇帝很不高兴。

有宦官乘机扇风点火说：“郭崇韬的府第，修得比皇宫还好！难怪他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一点儿也不能体谅皇上您暑热难耐！”李存勖听罢，决定不管郭崇韬说什么，立即开工！我用自己的钱修我自己的房子，用得着别人说三道四吗？

避暑楼的修建工程是浩大的，在王允平指挥下，每天有近万名工匠劳作在工地上，开支同样也很巨大。这样的声势，很快就弄得全洛阳人都知道了：在这大灾之年，国家财政紧张，很多吃皇粮的低级公务员和帝国军人，都快揭不开锅了，皇上却还在为自己的享受大兴土木！唉，算了，还是莫谈国事吧…

郭崇韬自然又进谏了：“今年不论河南、河北，灾情都很严重，国库的储备光发军粮都有些不足！这个时候，王允平还大张旗鼓地修楼（即使没有用国库的钱），影响太坏了，最好暂时停工。等到隔年丰收，再开工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但对于这份谏言，李存勖就当作既没看见也没听见，根本不予理睬。

这里有一个常常被人忽略的事实，据《旧五代史》记载：李存勖曾至少三次到郭崇韬家里作客，其中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这一年的四月十三日，距离李存勖决定修楼的时间最多超不过两个月。所以，郭崇韬的府第像什么样子，李存勖是清楚的，宦官们说它修得比皇宫还好，也许略有夸张，但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可见在这件事上，郭崇韬自己先不够正，再欲正人，即使他的话再有道理，也难有效果。

挺气人的是，在避暑楼开工后不久，六月十一日，龙王爷好象睡醒了开始上班，让所有人期盼已久的雨水终于落下来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龙王爷似乎为了弥补之前的长期休假，这次的工作积极性特别突出，半年不下雨，一下下数月！中原大地的旱灾在制造出足够多的恶果后是过去了，可水灾接踵而至。

凛冬将至 十

2019-083

到七月六日，严重的灾情已迫使李存勖不得不下诏，要求各地作法，祈求天晴。无奈龙王爷同上半年一样，对凡人的祈祷充耳不闻，那雨越下越兴奋：

就在李存勖下诏祈晴的同一天，滑州奏报：年初在李存勖亲自督促下，才刚刚堵上的黄河酸枣决口，又被河水冲开了，黄水再次冲向濮州、郓州；

七月十六日，由于洛水暴涨，冲断了洛阳城内，连接洛水两岸的天津桥，后唐的京官们上朝和回家都得坐船了；

七月二十一日，陕州奏报：黄河水上涨二丈二尺，漫过堤岸，灌入城中，有不少居民被淹死；

七月二十四日，由于汴水泛滥，已危胁到汴梁城的安全，相关官员不得不在城池东、西的堤岸上决开槽口，分流洪水…

为了不让看拙文的朋友们过于厌烦，我就不再一一抄录了。简单说，在短短三个月内，因洪水泛滥，灾情特别严重，而被正史明确记载下来的地方，还有泽州（今山西晋城）、潞州（今山西长治）、邺都（即魏州、兴唐府，今河北大名，刚刚改的名）、河阳（今河南孟县）、镇州（今河北正定）、卫州（今河南汲县）、青州（今山东益都）、襄阳（今属湖北）、凤翔（今属陕西）等等。从地图上看，应该超过大半个后唐帝国，都让洪水洗了一遍！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年的后唐，可谓当之无愧。

比天气更糟糕的，是李存勖的心情。

在大雨还没有落下来的五月初，李克用的正妻刘太妃，在太原逝世。李存勖对这位嫡母，好象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在建国时，李存勖尊自己的生母曹夫人为太后，原本地位更高的刘夫人却只能当太妃。灭梁后，李存勖把母亲曹太后接到身边以尽孝道，刘太妃却被留在太原，守着李克用陵墓，冷冷清清终老。

眼见世态炎凉，刘太妃虽然表现的十分豁达，但内心的抑郁可想而知，所以她渐渐身体不支，卧病在床。

与李存勖不同，他的母亲曹太后，却与刘太妃的感情极深。得知太妃病重，曹太后急得吃不要饭，虽然马上派了御医前往太原诊治，慰问病情的信使一个接着一个，但还是放心不下。曹老太太于是把皇帝儿子找来，对他说：“太妃与我情同姐妹，现在姐姐卧病在床，我作妹妹的怎么能不回去照顾她呢？”

面对生母，李存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孝子。在他看来，嫡母刘太妃不重要，若让已上了年纪的亲生母亲累出病来，哪如何了得？于是，李存勖反复劝阻，比如天气太热啦，路途太远啦，终于让母亲暂时打消了念头，改派皇弟李存渥去太原照看。

五月六日，从太原传来了确凿的消息：刘太妃病逝。曹太后又痛心又悔恨，一连数天水米不进。虽然李存勖连忙守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在右，反复安慰劝说，但曹太后还是病倒了，仅仅两个月后，就追随着她的“姐姐”刘太妃的脚步，相会于黄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