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五

2019-078

后唐宦官们很多是从上一个唐朝转业过来，深知他们这个行业曾有多么了不起，蕴藏着多么无穷的潜力，目前的现状虽然有所恢复，但比起前唐的宦官盛世，那还差得远。因此他们“见鬼”可是有目的的，就是想扩大宫廷的行政编制，为皇帝提供更贴心的服务，让皇帝更亲近他们，从而增加他们的发言权。这个时候岂能让那些江湖术士来抢本属于他们的风头？

于是，一位“有见识”的，但很遗憾没有在史书留下姓名的老宦官挺身而出，力谏李存勖，认为驱邪是治标不治本，就算把林正英找来都没用。他说：“从前，我们侍奉咸通（唐懿宗李凗年号）、乾符（唐僖宗李儇年号）两位先皇时，六宫中的嫔妃宫女之众不下一万！人气旺盛，鬼怪根本不敢出来。而今皇宫人太少，大部份殿宇都是空屋，所以鬼怪才敢横行。”

那可怎么办？要是按我市老新华书店的办法，既然没有这么大的营业额，何必保留这么大的铺面？不如把多余的空间租出去，不但能节省开支，还能额外创收。同理，皇宫只要缩小一点，将一些多余的空房分出去另作他用，宫内的人口密度不就自然上来了？

不过，李存勖的皇宫可是国家头号重点保护单位，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老新华书店，即使国库再不富裕，也绝不可能主动自我精简，所以这方案一想都别想，真正具有可行性的，只能是方案二：往皇宫里补充大批宫女。

这次负责给李存勖征集宫女的行动，由前文提到过的，李存勖的特务头子，孔谦的恩公“八哥”景进，和一位叫王允平的宦官负责。至于数量，李存勖还是比较克制的，并没有一步到位，向懿宗、僖宗两位先帝的高标准看齐，只要不少于三千人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李存勖在魏州住久了，对此地的美女有好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魏博成为了李存勖征集美女的首先“货源地”。所以在这次北巡兴唐的行程中，景进和王允平是李存勖身工作最繁忙的随行人员。

因为他们也知道，此事与塑造李存勖光辉形像的需求有矛盾，不能大张旗鼓。但要不引人注目地征集大量民间美女入宫，并不象想像中那样轻松容易。由伶人与宦官领导的选美工作团，不但在魏博当地坑蒙拐带，还派出很多工作小组，远赴太原、幽州、镇州等地开展“工作”，但即使如此，在李存勖即将返回洛阳之时，征集到美女数量仍然比计划数少了一千多。

景进和王允平开动脑筋，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魏博是一个军人密度很高的地区，有大量的军人家属随军营居住，只需要弄一道诏令，让军队统统去领赏或者操练什么的，空出来家属区里可是有很多年轻女子的。

于是，就差不多在李存勖离开兴唐府的同时，魏博军营的家属区便突然发生了一起超大规模的人口失踪案，一千两百多名年轻女子被强行拐走！圆满完成了任务的景进和王允平，押送着几百辆，满载嘤嘤嗡嗡哭声的牛车，跟在李存勖与众文武之后，也踏上了南归洛阳的路途。

凛冬将至 六

2019-079

试想，假如你是后唐帝国魏博军中的一名士兵，今天原本心情不错，因为遵照长官的命令，要去列队送别皇上的车驾，并能为此领到一份赏赐。

虽然这次皇上的赏赐并不算很丰厚，但你们毕竟不是皇帝禁卫亲军的幸运儿，只要等着护卫李存勖出猎的时候请请愿，就能大有收获。自后梁灭亡以后，仗打得少了，普通魏博军士的收入大为减少，甚至连维持温饱都成了问题。这次皇上亲临，让你们领到赏赐，给家人打打牙祭，再添几件新衣服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

但是，当你带着赏赐和难得的愉快心情回到家，却惊愕地发现：你的妻子或是女儿已经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人都去了哪里？各种小道消息都说可能是被皇上的亲军拐走了。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无冤可伸，她们估计再也不可能回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能与你一起分享快乐，共担痛苦的最亲的人，你原本那可怜的，卑微的幸福也离你远去…

你也许禁不住仰问苍天：你们的努力，你们的奋斗，你们为皇上，为新王朝十年血战建下的功勋，都是为了什么？家已破，人亡否？

留守长官张宪虽然没接到景进、王允平的通知，但这么大的事，也略略知道了一些情况，连忙给李存勖上疏：魏博各军营将士的妻女突然失踪一千余人，怀疑是被护驾的禁军拐走藏匿，皇上是不是调查一下？

奏疏送上去，没有得到回应。李存勖正兴致勃勃地重演旧时战场，夸耀昔日武威，没心思也没功夫搭理这事儿。张宪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替皇上擦屁股，自欺欺人地为这次大规模人口失踪事件定调说：这些年轻女子是因为吃不饱饭，而主动离家出走的。和咱们皇上没关系，谁都不许再散布谣言！（张宪的解释，从一个侧面暴露出，当时后唐军队中普通士兵的日常待遇，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牵强的解释骗不了人。兔子都知道不能吃窝边草，李存勖却漫不经心地纵容伶宦，将这大忌给犯了。

这次受害者可是魏博军人；是天下公认很有战斗力的魏博军人；是在梁晋恶战中，为李存勖立下过赫赫战功的魏博军人；是在大功告成后，没有享受到论功行赏，反而生活困苦的魏博军人；是有悠久的下勊上文化传统，当年换老大同换丨内丨裤一样勤快的魏博军人！难道你认为他们会像刘玉娘生父所代表的普通小民一样，没有还手之力，随便你欺负吗？

可以说在梁晋夹河大战之时，魏博军人就是李存勖手中的宝剑，而李存勖则是他们多年未遇的最有能力，最有威信，让他们又敬又爱，在内心深处还怀有一定恐惧的领袖。双方可谓关系融洽，相得益彰。

但在灭梁之后，由于李存勖将自己的亲信圈子转到了另一批人身上，疏远了对他不再有用的故旧，除了少数幸运儿，魏博军人整体都被冷落了。他们对李存勖曾有过的敬佩和爱戴在一天天流失，对新皇帝的不满在一天天滋长，已经护卫国家的利刃，渐渐转化成木炭、硫磺一类的易燃危险品。

等到李存勖这一次北巡兴唐，故地重游，不但没给故人们带来些许希望，反而伤透了故人的心。就像在这一大堆易燃危险品中，又加入了适量的硝石。为什么一年后，惊天雷暴会首先在魏博军中炸响？现在我们清楚了，因为他们距离被引爆，已经只差一根导火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