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三

2019-076

当初我看到这段记载时，禁不住想到一年后郭崇韬的结局。他确实的很冤枉，但如果他在天有灵，是否有资格抱怨自己所受的冤屈？

李存勖没有接受郭崇韬的建议。这可能因为他对郭崇韬的信任，同样也是要打点儿折扣的。他这么积极鼓动，要杀李嗣源，动机难道仅仅是一腔忠贞？

更何况李嗣源也不是能轻易说杀就杀的人。即使不考虑这员老将有没有罪，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杀个重臣会引发多大的潜在风险，光想想李嗣源若死，郭崇韬就将成为军中无可匹敌的一号人物，平衡可能会被打破，这也是不能接受的。李嗣源于是躲过了一劫。

李存勖不允许李嗣源来朝见，对另一个人相同的请求，态度就大不一样了。义武节度使王都，听说李存勖到了兴唐，也上疏请求入见。李存勖很高兴，打算与自己的儿女亲家（王都的女儿嫁给李继岌）在马球赛中尽兴一乐，却嫌魏州没有好的球场，便命令张宪马上建一个。

张宪回奏说：“原本行宫大门前那片广场就是当球场用的。但前年在陛下在广场上建祭天台，并在此台之上敬告上天，登基称帝，中兴大唐，这个高台已经有历史意义，神圣不可毁！我看不如在行宫西重新清出一片空地，用来建新球场。”

李存勖先是同意了，但要在城市中心区清理出一块空地，所需要解决的如拆迁补偿这一类的问题，以及由此花费的时间，都超出了李存勖的预期。几天后，新球场还没有影子，李存勖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下令说：再建不好，就把祭天台拆了。

张宪觉得这么做不好，但他已经接连两件事让李存勖不愉快，不敢再多嘴，于是想请郭崇韬帮忙劝说一下皇帝，登基用的祭天台在天下人心中有多高的意义，可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啊！

郭崇韬深以为然，便去见李存勖，看到当天皇帝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就用很委婉的口气，把这个担心说出来。谁知不说还好，郭崇韬话一出口，李存勖马上变了脸，像是故意要打这位重臣的脸似的，立即命令随驾禁军动手，现在就把祭天台给拆了！

轮到郭崇韬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见证大唐中兴的象征性建筑正在被拆毁，张宪很不安地悄悄对郭崇韬说：“忘天背本，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不祥之兆吗？”

张宪、郭崇韬可不是杞人忧天，李存勖在这件事上的做法，就好象是49年办完开国大典，然后51年把天安门当“四旧”给砸了！虽然没有造成多巨大的实质损失，但在软实力方面将产生的负面影响不容忽视，尤其是在那个人们还普遍迷信，维物主义者的比例，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年代。

后唐王朝为天下正统的重要象征物，被李存勖自己满不在乎地给摧毁了，将给天下人传递一个暂时隐藏的想法：这个王朝还会久长吗？这种想法一旦和其他的因素结合，迸发出的能量，将是非常巨大的。

凛冬将至 四

2019-077

对于兴唐的普通百姓和士兵，皇帝的巡幸最初给他们带来的是美好的希望。李存勖明文下了诏书，给兴唐府城及其管辖区内的百姓减税。稍后，李存勖又给此次出巡中，所有参与过护驾的军队发赏赐，每人得到的赏钱从最低一贯，到最高二十贯不等。

这发奖金的档次拉的有点儿大了，不是太公平。另外由于史书记述过于简单，我不清楚驻守当地的魏博军有没有陪着李存勖出去打马球射野鸭？算不算参与过护驾？有没有享受到这次奖金的福利？但他们既然已经不再属于皇帝的亲军，我估计他们即使分到了赏金，多半也是一贯级的。魏博军人们估计会有些失望，只是他们未必想到，真正不幸马上将降临到他们之中很多人的头上。

李存勖在兴唐住了两个月，让亲家王都陪着打了马球，又去郊外打猎，射大雁和野鸭子，待放松的差不多，黄河大堤在其指导下修复成功的报告也送了上来。李存勖的心情重新陪养得极好，决定返回洛阳。当然，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地回去，而是要给随驾群臣进行一次爱国主义革命史的教育。

李存勖召见郭崇韬为首的群臣，对他们说了一段很谦虚谨慎，很光明伟岸，完全可以记入史册，当作后世榜样的话：“我最近总回想起当初在德胜寨时，霍彦威和段凝还是我军的劲敌，天天交锋，战声相闻。没想才过了不到两年，他们就都变成我的下属了。我没有少康、光武的大才，能够重兴大唐的基业，实在是有赖于你们几位功勋重臣同心同德的辅佐协助。这几天晚上只要一闭眼，就好象又回到战场，看见高扬的军旗，听到激昂的战鼓，残破的堡垒与战壕俨然浮现于眼前！这次回去，我想顺道重访德胜故寨，与你们再叙往昔，怎么样！”

要追忆郭崇韬，和李存勖上一拨以将士为主体的老心腹们功勋的往事，枢密使大人当然得捧场。免得让皇帝老被宦官、伶人这帮子新贵围着，这不是顶好的事吗？郭崇韬便积极赞同说：“正好这里距离澶州不远，陛下想重访战地，更让君臣都能重温创建大业的艰难，再没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了！”

于是，三月十五日，李存勖在随驾群臣，和禁卫亲军的前呼后拥下，离开兴唐府，踏上回返洛阳之路。沿途，这个超豪华的旅行团经过了德胜、杨村、戚城等昔日恶战之地，一处处走来，李存勖随时随地设宴排戏款待群臣，同时兴致勃勃地向随驾众文武指点各个战场，夸耀当日之武功。众臣子当然是齐声赞颂，让李存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一路风光，缓缓而行。

就在李存勖非常伟光正地，向群臣开展“不忘先烈苦，重走长征路”之革命爱国主义教育的同时，另一件非常不伟光正的事，也差不多办完了。这件事就是前文提到过的，李存勖之所以巡幸兴唐的，不那么好说的第三个目的。

原来，在李存勖发起这次出巡活动之前，洛阳的皇宫发生了多起灵异事件，不少宦官宣称在宫里见到了鬼。李存勖本人虽然可能没有看见，但既然目击者那么多，那就宁可信其有吧，后唐皇帝按照当时人们正常的科技认知水平，打算请个法师来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