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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象之下 二十五
2019-069
郭崇韬得知李存勖的指示,很不甘心。他很讨厌段凝此人,从能力到品行都是全方位的鄙视,曾向李存勖鉴定说:“段凝就是一个致人亡国的败军之将,集奸邪谗媚等种种劣迹于一身,绝对不能信任!”可谁知这家伙就如同似的,越弹越起!着实可恨!现在好了,逮到他个现形,不乘着这机会,把这条不要脸的落水狗一巴掌拍死!更待何时?
于是郭崇韬求见李存勖,摆事实讲道理,反复抗争,说像段凝这样顶风作案的贪腐分子,绝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国家的法纪何在?
此事论情论理,郭崇韬说得都是堂堂正正,无懈可击,李存勖理屈辞穷了。不过,一把手有不讲理的特权,李存勖勃然变色,干脆用音量代替论据,强辞夺理地大怒曰:“朕处处被管着,连起码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明明说的是段凝的经济问题,和您的自由有什么关系?但天子震怒,逻辑从来都是不重要的,郭崇韬也被吓住了,不敢再说话,于是这场程序上不太正规的法庭辩论就此结束,段凝无罪开释!只要不太笨的话,应该也猜出来了,被段凝拿走的那些公款,大概到什么地方去了。上梁不正啊!
关于对段凝挪用公款案的争执,并不是李存勖第一次对郭崇韬大发雷霆,早在郭崇韬刚刚当上中门使那年(后梁贞明五年,公元919年)就已经有过先例。
李存勖有个习惯,吃饭的时候喜欢有一大堆人作陪,要的就是那个热热闹闹的气氛,顿顿都是宴席。因为那个时候还处于战争期间,李存勖身边最亲近的人,主要还是和他一起在战场冲锋陷阵的各级将士,不像灭梁后,主要变成了伶人和宦官。
按说以李存勖的身份,天天开宴会也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当时战事频繁,处处缺银子的大背景下,显得有点儿浪费。于是,刚刚当上李存勖心腹的郭崇韬不把自己当外人,上书建议说:要不咱们缩小一下日常宴会的规模,减少参会人数,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那天可能正好遇上李存勖的情绪不佳,看到郭崇韬的上书,就像发现了一个出气口,突然间就毫不讲理,上纲上线地发起小孩子脾气来:“难道我连请为我卖命的忠勇将士,吃顿饭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吗!那好吧,就让军中重新推举一个人当头,我自己回太原,不在这儿碍手碍脚!”骂完,怒气未消的李存勖吩咐他的秘书(掌书记):“马上发布一道文告,就按我刚才说的写!”
幸运的是,当时担任李存勖掌书记那个人,名叫冯道。冯道一听,这不就是一通疯话吗?他提起笔,却没有往下写,待看着李存勖的情绪略微平和,才慢慢说道:“大王您不是正计划着,要平河南,定天下吗?郭崇韬的请求,算不上什么大错,您要是觉得不好,不接受也就行了,何必还发文告,弄得远近皆知呢?尤其要是让敌人知道,只会讥笑大王与您的部属之间不团结。这样做,对于提高大王的声望,好象也没有好处吧?”
李存勖听了冯道语气委婉的劝谏,算是又恢复了一点儿理智。正好可能也有人给郭崇韬报信,郭崇韬急忙赶来认错道歉(虽然他不见得有什么错),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表象之下 二十六
2019-070
此事因为没造成实质影响,郭崇韬没有亲眼看李存勖发火时的样子,也就没有过份在意。在后来的日子里,郭崇韬屡出奇谋,多建大功,在李存勖集团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特别是按其方略灭梁的成功,让郭崇韬一度忘乎所以,真把自己当成了李存勖不可豁缺的孔明、景略,已经是古今君臣相得的典范了!
有了对自己的错误定位,郭崇韬便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在李存勖面前不避忌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为自己与李存勖知交之深,非他人可以离间。但其实,他已经把李存勖的其他心腹都给得罪了。
李存勖身边心腹圈子的人员组成一直在变动,灭梁之后,一起血战沙场的军人少了,伶人和宦官的比例大大增加了。对于这些新入圈的多数人,郭崇韬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郭崇韬,更重要的是,郭崇韬的很多坚持原则的作法,都在大大损坏他们通过不坚持原则取得的利益。本来大家都发财,你也没少拿呀?凭什么你要时不时地横插一杆子,屡屡坏别人好事,岂能不遭人恨?郭崇韬在圈子内自然越来越孤立,关于他的坏话也逐充斥于李存勖的耳边。
还有一个关键是,当李存勖发怒时,那个喜欢与人为善,会为郭崇韬说好话的冯道也不在了。后唐迁都洛阳后不久,冯道的父亲去世,他便辞职回到故乡瀛洲景城县丁忧去了。
但这些都没让郭崇韬有收手,直到段凝案件发生,郭崇韬竟因为坚持法制,受到李存勖的当面怒斥,他才算是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在李存勖心目中的位置远没有那么重要,皇上的治国理念也和自己是不同的。可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得罪的人也已经太多,怎么办?郭崇韬开始感到了惶恐。
不过李存勖痛快骂人后,也有点儿懊悔,郭崇韬现在仍然是他最得力的重臣,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情还是有的,何况如果要罢免郭崇韬,一来无名,二来短时间内也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替换人选。还是安抚一下老郭吧,也不要让天下人说朕薄情。
正好,同光二年(公元924年)二月,李存勖要在洛阳南郊举行盛大祭天大典,大赦天下,遍赐随行人员官爵(不过前文也说过,后来绝大多数的人名额都让郭崇韬给砍掉了),顺便也就仿照一下前朝先例,赐元勋功臣金书铁券,而这头一份,就赐给了郭崇韬。
金书铁券,即民间所称的免死金牌,原创于汉高祖刘邦,是古代帝王赏给重臣的,表示将共享富贵,免除罪责,一种誓言性质的凭证,是大臣能够得到的极高荣誉。它以铁制成,上面用丹砂书写文字,故称“丹书铁券”,后来改用黄金代替丹砂注文,故又改称“金书铁券”。如今正好还有一份唐末的金书铁券保存于世,让我们能够看见它的真容。
这是唐昭宗李晔,为表彰平定董昌之功而赐给钱镠的,是一块弯曲的铁板,形如瓦片,上面镶嵌着333个金字,叙述了钱镠的功绩,以及朝廷决定给予的司法奖励:“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郭崇韬拿到的那份铁券当然没有保留下来,不过史书上记过它的最关键内容,是“恕十死”,理论上豁免死刑的次数,比钱镠那份铁券还多一次。
不过,郭崇韬虽然功勋卓著,但功绩在后唐重臣中也并非第一,更别提资历了。郭崇韬拿到了金书铁券,比他功劳更大,资历更深的李存审、李嗣源还没有拿到,这不是有点儿太突兀,太不合情理了吗?于是,等李嗣源回朝参加祭典,得到了李存勖赏赐的第二份金书铁券。如果李存审能够活着返回洛阳朝见李存勖,那他极可能得第三份,不过他死了,自然可能的这一份就作废了。最后,到当年十一月,最积极拥戴李存勖称帝的河中节度使李继麟(朱友谦),有点儿滥竽充数地领到了第三份大奖。在同光年间,受赐铁券者,就此三人。